唐明:流氓是一種甚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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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中國遊客在泰國自助餐搶蝦短片流傳,再度引爆「國民性」的爭論。

現在應該不會有太多人質疑「國民性」了。發起「國民性」之論的人,可能是梁啟超,雖然他並沒有創造這個概念,而是由十九世紀洋人對中國人的普遍印象得出結論。在他眼裡。中國人的「總體」特點第一是奴性,甘於忍受暴政,不敢反抗;第二是一盤散沙,只重私德,不重公德;第三是民智低下,怯弱退縮,缺乏勇武和進取。

今天看來,這三點也不見得真確有效:至少中國人外遊的表現,絕沒有奴性,只有大爺脾氣。甚麼身份、主權、領土問題一旦遭到挑戰,包括爭先恐後,生怕吃虧的反應,可以說是高度一致。只重私德,更是一點也看不到。民智肯定不低下,全世界都知道中國人「數口」特別精。

中國遊客在外的種種「醜行」,是從何而來?其實不必說得那麼複雜,有一個最簡單的答案,有一隻病毒長期潛伏,而這具機體從來沒有服用過任何有效的藥去抗擊,終於任其發酵,控制全身。

這隻病毒就是流氓。先秦時候流氓與遊俠為一體,比較像日本的「浪人」。遊俠敢於蔑視權貴,挑戰制度,介入政治鬥爭,甚至專門做暗殺工作,今天仍津津樂道的唐代傳奇,紅拂、虯髯客、聶隱娘,都是這類人。但是這種人處於少數的時候,可以有以毒攻毒之效,一旦壯大,有如細胞激增,發生「異變」,結果不是改善政治,而是用最粗暴的手段去解決問題。

流氓是一種甚麼人?學者張宏傑有十六字總結:「不講規則,沒有底線,欺軟怕硬,不擇手段。」這讓他們非常容易「混跡」於各種環境,找到生存空間。

歐洲從文藝復興開始,財富孕育了資產階級,但中國宋朝的財富,卻興起了由底層價值觀主宰的「江湖」。

但凡讀過水滸傳,都不難想像宋朝的江湖文化:他們紋身、武鬥、欺詐、耍賴,開黑店,層出不窮。宋朝的政治寬容,崇尚文治,但君主和士大夫變得非常軟弱,果然,宋朝滅亡之後,代表中國上層文化的士大夫徹底清場,底層的流氓冒起,填補了社會大崩壞之後的空缺,他們可以為蒙古人當打手,或者說,蒙古人也需要這樣的「人才」。

從此以後,中國的流氓階層就開始發跡,到了明朝,一個徹頭徹尾的流氓終於爬上寶座,開始全面的「流氓化」:流氓成為生存、攀爬、發達的有效途徑,如果不做一個流氓,很難找到立足之地。金瓶梅堪稱典型:除了西門慶是一個大流氓,不但發財享福,在他的私宅裡,一群妻妾也需要用流氓手段才能自保。

社會理想鼓吹聖賢,但生存現實卻鼓勵流氓,發揮人性的惡,連女人之間都不能形成善良端莊的主流,賈寶玉慨歎「奇怪,奇怪,怎麼這些人只一嫁了人,染了男人的氣味,就這樣混帳起來,比男人更可殺了。」

有甚麼好奇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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