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衝突:歐洲與伊斯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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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者即地獄。

要界定一方身份,必先界定「他方」:香港與大陸、台灣與對岸、庫爾德與伊拉克、加泰隆尼亞與西班牙。而對歐洲來說,他者便是伊斯蘭,千百年來互不相讓,同時相輔相成,今日的中東北非難民以及恐怖組織正是新一輪外族衝擊——只是這一次不一樣。

政治記者 Robert D. Kaplan 指出,在古羅馬時代,歐洲代表環地中海一帶,包括北非,著名神學家、「懺悔錄」作者聖奧古斯丁(Aurelius Augustinus)便是在羅馬受教育的柏柏爾人 (Berbers);公元七世紀起,伊斯蘭教橫掃北非,地中海一分為二,「歐洲文明」向北遷移。羅馬帝國沒後,由日耳曼人繼承文明衣缽,歐洲迭經文藝復興,從封建制過渡至殖民帝國,再由專制轉向民主。

拿破崙在埃及。
拿破崙在埃及。

英國歷史學家 Denys Hay 著作 Europe: The Emergence of an Idea 提出,所謂歐洲一體,源自基督信仰與伊斯蘭教「無可避免的衝突」,象徵以十字軍東征為最;薩依德(Edward Said)於「東方主義」(Orientalism)一書則指,伊斯蘭作為歐洲的他者,示範了歐洲所反對的價值,亦由此定義了歐洲文化。歐洲與伊斯蘭的歷史互動,主要有兩個面向:

一、征服。自拿破崙征討北非一帶,派遣學者、外交官研究回教文化,歐洲帝國便確立了「西方——伊斯蘭」、「歐洲——中東北非」的優劣從屬關係。

二、遙控。兩次世界大戰之後,歐洲列強重新劃分中東及北非殖民地的邊界,又與當地獨裁政權、警察國家眉來眼去。西方一方面批評伊斯蘭世界的高壓統治,另一方面,正正由於他方缺乏「人權觀念」,西方毋須為當地戰後民主實驗失敗負責,免卻了移民大舉湧入的危機,遂得以在安全的距離下審視他者。

基督教與回教版圖演變(亞洲部略嫌誇大):

現時中東亂局締造了第三個面向:難民。歐洲對外族並不陌生,之所以一直相安無事,一來,在於移民願意歸化:例如中世紀斯拉夫人和匈牙利人大舉西遷,落腳於中東歐,大部分歸化基督信仰,對西方文明衝擊有限;二來,帝國素來是多民族結構,例如哈布斯堡王朝境內便有至少 7 個語區,一向兼容並蓄——直至民族主義興起;三來,移民受民情監察,人數受控:戰後歐洲大吸廉價外勞,英國 60 年代經濟衰退,反移民論大作,工黨保守黨均主張收緊移民政策,趨勢一度遏止。

然而時至今日,中東戰火、北非亂局加上恐怖份子肆虐,數以十萬計難民湧入歐洲,不但人數不再受控,而且無心歸化基督信仰,更不必提帝國一早沒落,「西方——非西方」的固有平衡被打破,歐洲無法用舊思維消化新一輪文明衝突,臨急臨忙借用極右民族主義,鼓吹小國種族,倡導認同政治,企圖藉此排拒「外族」,界定西方身份。

中東亂局造成大批難民流離失所,數以十萬計湧入歐洲。 圖片來源:路透社
中東亂局造成大批難民流離失所,數以十萬計湧入歐洲。 圖片來源:路透社

觀乎歐洲政局,極右政黨急速崛起,特別是波蘭及匈牙利,政權已有侵蝕民主、法治及言論自由的苗頭。所謂公民社會,本來就十分脆弱,歐洲能否經受文明的衝擊,穩守法治、自由、人權等普世價值,還是未知之數。美國國務卿克里憂慮難民危機隨時癱瘓歐洲計劃,或會重演上世紀 30 年代亂局,屆時歐洲將迎來真正的身份危機:「西方價值」一旦陪葬,歐洲將不再是西方,在民族口號中從此失去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