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學研究意外提煉出一種純藍,名為「YInMn blue」。
一次研究意外提煉出一種純藍:「YInMn blue」。 圖片來源:俄勒岡州立大學

俄勒岡州立大學研究意外提煉出一種新藍,深邃而鮮豔,跡近群青(ultramarine),名為「YInMn blue」,並已將顏料註冊,最快年尾推出市面。自從 3,000 年前埃及妖后眉下一抹藍眼影,人類便不斷尋覓一種完美的藍,或者正如美術理論家、畫家康定斯基(Wassily Kandinsky)所言,出於精神追求:藍愈深邃,愈能感召人類嚮往無限,煥發尋求純粹、超然的欲望。

採自阿富汗北部山區的青金石。
採自阿富汗北部山區的青金石。

YInMn 藍的出現是一場意外。俄勒岡州立大學物料科學家 Mas Subramanian 本來只為測試應用於電子的新物料,過程將氧化錳(manganese oxide)混入其他化學物,加熱至華氏 2,000 度,結果煉就特殊晶體結構,錳離子(manganese ions)得以吸收所有紅與綠的光波,純粹反射藍色,其中一個範本由黑變藍,而且顏料持久、穩定,倒在油或水上也不化開。可說是最接近「真藍」的藍。

群青是顏料界的名門望族,群青藍(ultramarine blue)則長久被譽最高級的藍色,最早見於阿富汗 6 世紀壁畫,中國至宋代亦有用於作畫。西方於中世紀邂逅群青,由於來自東方海路,襲稱「ultramarinus」(海外之意)。深邃之藍由採自阿富汗北部山區的青金石(lapis lazuli)提煉,物以罕貴,價格甚至高於黃金,連米高安哲羅也用不起,據傳畫作「埋葬」(The Entombment)之所以擱筆未完,就是出於獨欠群青藍一色。

在文藝復興時期,群青矜貴,著色處往往限於基督與聖母像的衣物。
在文藝復興時期,群青矜貴,著色處往往限於基督與聖母像的衣物。

原料身價顯赫,海外之藍連帶成為聖潔之藍,起初僅見於基督與聖母身上的衣物。15 世紀畫家 Cennino Cennini 形容群青「超越所有顏料」,「絕對完美……永不減損。」藝術家對完美無法抗拒:拉斐爾(Raphael)對真藍情有獨鍾,預留壓軸上色,突出藍調;維美爾(Johannes Vermeer)更因嗜用群青,不敷作畫支出,結果連累家族欠債。文藝復興時期,歐洲畫家幾乎都要仰賴主顧入貨,否則就要步維美爾後塵。

左:米高安哲羅「埋葬」;右:維美爾「戴珍珠耳環的少女」
左:米高安哲羅「埋葬」;右:維美爾「戴珍珠耳環的少女」

有市場就有黑心市場。歐洲向來有商人以大青(smalt)或靛藍(indigo)魚目混珠,謀取差價。1824 年,法國興業協會(Société d’Encouragement)提出 6,000 法郎懸賞,獎勵研發人工群青。兩人先後出現領賞,一個法國人(Jean-Baptiste Guimet),一個德國人(Christian Gmelin),各執一詞,聲稱自己最先發明,結果懸賞頒給了法國人,人工群青名為「法國藍」(french ultramarine)。法國人贏得懸賞,卻將製法保密;德國人選擇公開,結果成為群青工業的鼻祖,一樣在顏料史上留名,人工群青藍因而又稱「Gmelin’s blue」。

群青平民化之後,畫家毋須在意成本,用得慷慨。法國藝術家 Yves Klein 和美國畫家 Clyfford Still 就有不少單色作品,群青一用起碼一罐。Yves Klein 將群青粉末融入合成樹脂 Rhodopas M60A,令深藍色調更飽和、「純粹」,還將顏色註冊,就是 International Klein Blue(IKB)。

Yves Klein:「無題單色藍」
Yves Klein:「無題單色藍」
Clyfford Still:「1953」
Clyfford Still:「1953」

顏色過分純粹,藝壇對此不無微言:「現代色彩之所以難看,十分諷刺,就是源於極度純粹。」藝評家 Alexander Theroux 表示,傳統顏料藍中帶黃,有別於過光、搶眼的新色。天然群青研磨成粉,當中摻雜不少礦物,例如方解石、黃鐵礦、輝石和雲母,而物質分佈不平均,光的折射亦有分別,從一邊看可能偏藍,另一邊則呈金黃色。本來顏料每一筆都有豐富而獨特的「個性」,製式化的群青不含礦物,色彩因而平板、單調而統一,容易看膩。

愈純粹未必愈好。「真藍」與「超黑」(Vantablack)一樣,只是科學上的成就,無關審美追求。雖說如此,Yves Klein 的 Monochrome 系列還是非常震撼的。

Yves Klein 作品多屬概念藝術,例如用火、人體等基本元素作畫。淨色也可視之為一種元素。 圖片來源:departures
Yves Klein 作品多屬概念藝術,例如用火、人體等基本元素作畫。淨色也可視之為一種元素。 圖片來源:departur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