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皓昕:「訪‧嚇」—— 一滴、兩滴、三滴,你被催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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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訪‧嚇」劇照

近期芸芸外語片中,「訪‧嚇」是一部奇葩。奇在它是美國著名喜劇演員 Jordan Peele 首部自編自導電影;奇在它僅以 400 多萬美元的成本,鋸了兩億幾票房回來;奇在國外影評對電影讚不絕口,說它是一部出色的商業片之外,充份暴露出在奧巴馬當了兩屆總統後,現代美國社會中仍然存在甚至加劇了的後種族主義。網絡上也有不少評論,說如果你在美國本土觀看此片,特別是在黑人區,跟滿堂的美籍黑人一起觀看,你會為他們的笑聲和鼓掌聲驚訝。這部電影打進了他們每一個的心坎裡。

我不是黑人,也不住美國,無論讀多少篇影後分析,對電影中的種族議題,老實說還是有點隔岸觀火的感覺,不能完全充分理解。我想情況有點像香港當年的「低俗喜劇」,一部充滿民粹的港產電影,對於那些貼地又壞品味的笑點,主流香港觀眾固然懂笑(也許是一邊皺眉一邊笑),然而深圳河以北的國內觀眾,無論有多少是居港多年的港漂,還是不會能夠百份百理解和認同。幸好「訪‧嚇」是一部驚慄類型片,儘管不是絕頂級精采,還是值得一看的「當堂嚇一跳,然後得啖笑」式娛樂片,在看不懂的深層矛盾意義之外,如我等沒頭沒腦的觀眾們,至少還能嚇一個晚上,跌一地的爆谷。

電影「訪‧嚇」劇照

這是一個典型「跟女友回家見家長」故事的驚慄變奏版。香港青年害怕外母盧宛茵不讓你吃雞脾,美國黑人青年也擔心外父外母不知道自己是黑人,跟他們這麼一個純種白人家庭有矛盾。白人家庭一開始的態度非常歡迎,賓至如歸,那些外父叔叔嬸嬸看見主角還會說:「我投了兩次給奧巴馬」「我喜歡打哥爾夫球的老虎活士」等,煞有介事得誇張。主角卻漸漸發現這個貴族莊園的怪異,先是兩名在那裡打工的黑人工人,他倆在夜間的怪行,出奇不意地嚇他一跳。又在這個環境裡的每一個人類,彷彿都不是正常人,跟你說話時焦點放在遠處,臉部僵硬如機械人。在純白人環境裡,好不容易碰見了另一個黑人,那位同志的言行極怪,主角伸出拳頭相碰,同志卻會如白人的握手……直到這裡,電影的氣氛鋪陳做得尚算出色,觀眾站在主角視點,看見四周圍怪形怪相的人,彷彿跳進了大衛連的迷離世界,美國中產郊區的詭異和可怕。特別喜歡每每來到嚇人的驚慄位,影片會突然彈出一兩個黑色幽默笑點。例如當主角打給老友訴苦,告訴他身邊白人都奇奇怪怪的時候,老友提點他可能踏進了白人圈養黑人當性奴的恐怖農場:「Sh*t!You are in a Eyes Wide Shut situation!」

最 cliché 卻又拍得最出色的地方,是作為心理諮詢師的外母施展催眠時,那種疑幻疑真,腳底沉進了地板的畫面設計。說實在這種完全虛構的催眠技巧,跟石修的一滴兩滴不遑多讓,都是建立在零心理學基礎上,彷彿拿著茶杯的一個諮詢師就能發成超夢夢,控制全世界。然而看這一類不用腦的驚慄片,誰又要認真呢?主角在莊園裡跑來跑去,追逐打傷,生命受到威脅,臉上果真流了一兩滴血,這已經足夠刺激,千萬不要太介意箇中的邏輯和合理性。畢竟,「訪‧嚇」絕不是一部佳作,也不算是一部好電影,卻是一部操作得宜,一看無妨,讓你嘻嘻哈哈會驚又會笑,開心過了一個晚上的類型片。除此之外,網絡上再多的過度詮釋,說甚麼主角從沙發裡掘出棉花是在說黑人奴隸的採棉花歷史,抑或導演一方面說種族主義,卻打著紅旗反紅旗地妖魔化白人云云——我認為,一部電影的隱喻和文化符號若然拍至如此,已算是入門級的低手行為,就好像小學生的加減乘除功課,你去討論他的字跡到底顯露出甚麼書法風格,再多的分析也會是徒勞無功。如果是這樣,倒不如安安靜靜,純粹當是看一部娛樂片算了。

※ 此欄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

江皓昕,編劇,白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