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此刻,我仍然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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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活死人之夜」(Night of the Living Dead)劇照。

本專欄上一篇的「如果修復是一種可能」,引用了日本作家村上龍在其瀰漫著末世氛圍的小說「老人恐怖分子」之中,相當重要的一段話:「當今世上,唯獨令人忘記『身為自己有多重要』這個事實的事物橫行」(註 1)。這正好對應到筆者曾在「我並非要把你變成我,我要把你變成你」一文之中,與大家一起探討:發現「我是誰」對於自身的存在,是如何關鍵。

有一種有趣且實用的思考方式:從問題的另一個極端為起點,從反面的角度,思考問題的可能答案。就是說,萬一我們完全不知道「我是誰」,那麼,我們又會是甚麼?

剛於本年七月離世,以喪屍(Zombie)電影系列傳世的導演 George A. Romero(1940 – 2017),最廣為傳頌的作品包括 Night of the Living Dead(1968)、Dawn of the Dead(1978)、Day of the Dead(1985),與 Land of Dead(2005),其作品的傳奇不單是藉著影像,活現出已死不死的喪屍有何感官上的恐怖,而是藉著喪屍的意象,為我們帶來了一個近乎難以承受的寓言(Allegory)。

喪屍的自我意識和自我感已經徹底泯滅,肉體與內心世界完全分離,它們既不是死亡也不是生存,只剩下了饑餓與攻擊的本能。它們成為了世界之中最巨大的威脅,而且總是無法被全數消滅,當中的象徵意味是:

如果,我們無法知道我是誰,這樣的存在狀態是如此恐怖。這樣的世界蔓延著無窮恐懼,這樣的象徵意象,深深觸及了我們內心深處。同時,其實也是讓觀影者感受與反思:是啊!原來此刻我仍然活著。重點:我可以意識到這一點。

這或許就是為何喪屍作品可以歷久不衰,近年來甚至成為了跨文化的主流創作題材之一,雖然探討的領域有著種種的變化,最核心的議題仍然不離對自我意識的探討與沉思(註 2)。

有意思的是,喪屍電影中常有的劇情是:倖存的眾人本來是可以合作存活的,卻往往從自我意識不能眾活、只能獨活的思考與行為方式,最後因為彼此的鬥爭與自傷殘殺,無法逃離喪屍的噬咬,落入被喪屍化的終局。

雖然,現實世界之中並沒有喪屍的存在,不過如果從象徵角度來看,再反思我們自我意識的彼此分離、以及競爭取向的習慣模式:世界上真的不存在喪屍嗎?

從極端的喪屍末日世界之中,我們看見:失去了與「我是誰」的本質的相連、自我的重要性喪失在集體化的否定或扭曲之中 ── 這是一個人吃人的世界。

在喪屍寓言世界之中,喪屍多是不可逆轉的存在。現實世界,因為此刻我仍然活著,我們仍然可以選擇自己的生存。

註 1:「老人恐怖分子」,村上龍,大田出版,頁 394。
註 2:好像 2016 年突然冒起了一股韓國電影「屍殺列車」熱潮,其詮釋與切入點可以是男主角身為父親的犧牲,也可以從最後只有女性角色能夠倖存的角度來看,陰性既是最終亦是最初的傳承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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