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英國作家石黑一雄得知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時,他正獨處書房埋首寫作新小說。記者問他反應,他一臉茫然,只是說:「喜出望外,愧不敢當」(Flabbergastingly flattering),兩個英文字用了頭韻,盡顯文學家本色。
他說:「我的小說是關於國家和民族如何保存記憶,以及如何埋葬從前種種不快的記憶。」
在出版業走向衰微的時候,諾貝爾文學獎此一決定,無疑相當精明。繼去年流行曲歌手卜戴倫。今年這一位才六十開外,創作正當茂盛時期。
石黑一雄是地球一體化一個優秀的案例:西方遇上東方,一個長崎出生的孩子,五歲來到英國,沒有讀牛津劍橋,而是在倫敦東南的肯特大學修讀哲學和寫作。憑敏感的觸覺,他跨越了國界,由一個島國移居到另一個,進入了英國文化深層結構的觸覺細胞。
英國人講究回憶。石黑一雄的代表作「長日將盡」(The Remains of the Day)很大膽地以一個貴族管家為第一人稱。寫此小說的困難,第一他是亞洲人,第二他才三十多歲,卻要接觸一個曾經滄海的荒老故事 —— 正面對老年的老管家,想起戰前侍奉一個同情納粹的主人,他是如何壓抑感情,做好自己的專業,以至錯過了女僕對他的愛情。
這樣的題材,看過大衛連的電影「桂河橋」的觀眾不感到陌生,所謂 Keep a tight upper lip,用理性壓抑感情,是英國文學的一大題材。石黑一雄出生的日本,發乎情、止乎禮,得儒家禮數的哲學精粹,更與英國的等級社會和專業精神互相契合。
21 世紀下一代沉迷手機,人類為甚麼仍需要文學?因為人畢竟還有記憶。手機儲藏在 iCloud 的短訊文字,嚴格來說只是 Record,而不是 Memory,正如短訊是文字,卻不是文學。石黑一雄的獲獎,最大的警世意義,就是人如何能面對過去,而最終由歲月的陰影裡走出來,選擇一條光明的康莊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