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記片「大娛樂家（The Greatest Showman）」近日上映，以歌舞重現出美國 19 世紀著名馬戲團創辦人兼表演者巴納姆（Phineas Taylor Barnum）的發跡過程。電影上映以來好評不斷，不少觀眾讚其歌舞精彩，而當中巴納姆籌組一群久遭大眾以異目相待的能人異士成馬戲團，然後與他們共患難進退的情節更是動人。可是，回看史實，巴納姆或非電影塑造的英雄，而是帶有借剝削弱勢族群而得到聲望的陰暗一面。
（下文涉及劇透，請斟酌閱讀。）
巴納姆想你知道的巴納姆
巴納姆的發跡史可謂是「美國夢」的原型。在 1810 年生於美國康涅狄格州的他出身寒微，本是一毛不拔的窮光蛋，在 25 歲前還是一事無成，做過不同工作，賣過彩票，當過店主和報紙編輯，後來，他花了 50 多年時間，巧妙利用宣傳技巧，終成為 19 世紀中最出色的「大娛樂家」，為平民大眾提供怪異娛樂，滿足世人的好奇心。由展出如「斐濟美人魚（Feejee mermaid）」等不可思議展品的「美國博物館（American Museum）」，到後來的聞名世界百年直至去年中解散的「玲玲馬戲團（Ringling Bros. and Barnum & Bailey Circus）」，全都是巴納姆的娛樂事業一部分。
因其博物館和馬戲團表演的浮華性質，今日獲讚譽為 19 世紀「偉大娛樂家」的巴納姆，當年實是備受非議、遭揶揄為「騙子」的人物。在 1865 年的個人著作 Humbugs of the World 中，巴納姆曾經就此自辯。他指，他雖然是個「騙子」（humbug），擺出一副閃亮外表，吸引大眾，可是，「世上有許多生意和職業需要惡名以確保成功」，只要消費者感覺錢用得其所，作為「騙子」無錯無害。在電影「大娛樂家」也採用此角度，把巴納姆描繪成有英雄色彩的馬戲團創辦人兼表演者，一方面給「社會異類」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另一方面讓娛樂世人，讓觀眾得到快樂歡笑。
然而，電影中曉治積曼（Hugh Jackman）飾演的多元包容的巴納姆有否反映現實的巴納姆？回看歷史中巴納姆，答案是「沒有」。而且電影中看似美好主角真身的所作所為，難免會與現今讀者的價值觀有所衝突。
你不想知道的巴納姆
為甚麼 25 歲是巴納姆脫離打工族，晉身成「娛樂家」的重要時刻？這是因為，在這一年，巴納姆找到了黃金機會。其時在紐約奴隸制早已廢除，但巴納姆鑽了法律漏洞，以 1,000 美元 —— 其中 500 美元更是借貸得來 ——「租用」了一位名叫 Joice Heth 的年長黑人女性。他其後以宣傳手法吹噓 Heth 成一個 161 歲、曾經作護士照顧過美國國父佐治華盛頓的傳奇人瑞，並把她「公開展出」。分析巴納姆展示黑人手法的美國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教授 Bernth Lindfors 在其論文中指出，「（巴納姆）的表演事業就是從背上債務以購入退休女奴隸而起……」
著有專書 The Showman and The Slave 研究巴納姆的美國艾文理大學教授 Benjamin Reiss 受訪時解釋，今日美國人敘述巴納姆發跡故事的方式，亦即美國人敘述美國文化的方式。這種方式，就是繞過敏感的問題，然後呈現一個感覺良好的故事。選擇這種方式，等於放棄檢視複雜擾人的歷史問題的機會。而電影「大娛樂家」載歌載舞道出巴納姆發跡史的手法，當然就是隱惡揚善的敘事方式。
對於巴納姆，Joice Heth 是一件極受歡迎的「吸金」展品。他帶著 Heth 作巡迴展覽，遊遍美國東北。在巡遊期間，他不時為 Heth 虛構出新的故事，甚至曾指 Heth 就連人都不是，只是一個製造出來的機械人。當 Heth 在 1836 年逝世，巴納姆也沒有還她平安，反之在紐約辦了一場「最終公演」，讓 1,500 位觀眾每位 5 毫付費觀看 Heth 的屍體解剖過程。如果這已超越道德底線，低處未算低。巴納姆迎合白人大眾獵奇口味，充滿種族歧視意味的展品多的是。其中有一件名為「這是甚麼？（WHAT IS IT?）」的展品，號稱是在非洲發現的人猴合一生物。「這是甚麼？」事實上是非裔美國人 William Henry Johnson，他在成為「展品」前曾當過廚師。
藉著展示這些主流白人眼中的「展品」，把奇人異士組成馬戲團，巴納姆事業蒸蒸日上，但他也看似對自身行徑抱有歉意。在 1865 年，在競選康湼狄格州議會議席時巴納姆曾言，他曾擁有奴隸，過去更有鞭打他們，他應就這些行為而受鞭。可是，在 Benjamin Reiss 教授看來，畢竟他是巴納姆，慚悔是否真心也是問題，他晚年逐漸對自己發跡過程的自述，實在淡化早年所作過的惡行。
若今日要重新評價巴納姆這個 19 世紀的「大娛樂家」，單看歌舞昇平的電影實屬不足。無可否認，他也為世人留下了令人歡樂愉快，笑容滿面的馬戲團把戲。同樣無可否認的是，令他事業發跡的，是帶有種族主義的宣傳手法，對弱勢異類的剝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