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世」可謂港台青年的共同語言。不久之前,臺大開「魯蛇社會學」,課堂座無虛席。曾幾何時,我也是「每日來點負能量」專頁的忠實讀者。厭世跟自暴自棄又不太一樣。雖然教眾常引太宰治的「生而為人,我很抱歉」,但一般道歉完就態度照舊,繼續懶理社會期望。個個都「厭世」,唔通個個都想厭世咩?在剛完結的動畫「少女終末旅行」也談厭世,不過是很詩意、很積極的厭世。
末日後想像通常跟政府有關:政府只有兩種模式:「和諧」的恐怖管治而保留人類血脈,又或是「饑餓遊戲」部落爭鬥,沒有中介機構。本身很貼合這世代的人如何想像自己:不論大環境,還是小團體,世界看起來總是困難比解決辦法多。我們可以做的不是接受這殘酷世界,就是想像全能政府把眼中釘給抄掉。但「少女終末旅行」有點不一樣,它將時間推後到公元 3,000 年。在已遭廢棄的分層要塞都市裡,軍裝少女千都與尤莉駕駛著半履帶摩托車四處拾荒。她們從戰亂逃離,流浪了不知道多久。他們身在都市的機能仍然有限度運作中:剩下少量食材的設施、不知何時坍塌的道路、站不起來但仍可破壞的機械人。但算上她們,整個城市只有 4 個人。都市「活著」,但內裡已沒有社會。
沒有社會,「生而為人,我很抱歉」也就沒有要道歉的對象。誰也為了自己去活,但在這廢墟裡面卻又甚麼都做不到。她們駕著摩托車漫無目的地前進,她們無能力改變眼前人類瀕臨滅絕的事實。若找不到食物,她們也會跟著滅絕。生而為兩位女性,這故事甚至把「阿當與夏娃」人類重新繁衍的橋段也否定掉。要概括「少女終末日記」的話,就是「生而為人,我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之中總有敢於希望的人。在最有希望的第 6 集,機緣巧合下,二人遇到用廢棄零件砌飛機的石井。她在廢棄空軍機庫住了好一段時間。石井成功以糧食及摩托車零件換她們的勞動。她們幫忙在風起之前砌好飛機,以飛到鄰島。人類最後的飛行員,最終變成蠟翼融掉的伊卡洛斯。飛機起飛了,但飛起沒多久就散架了。尤莉從望遠鏡看到石井張開降落傘,慢慢降落到下層。石井一臉從容地傻笑著。尤莉說她「應該與絕望友好相處了吧」。她講出的並不是卡繆的那種「我們必須想像西西佛斯很快樂」。而是到底也沒有希望的世界,絕望而只望前路,反而是種調和。
這集尤莉也不斷哼的小曲「絕望、絕望、絕望望」,將「絕望」哼成背景音樂,似乎也是這個時代不斷在聊「厭世」的做法。如果有夢不能圓,我們就回歸生活,信奉名為「又能繼續生活下去」的宗教,從中漸漸療癒。順利的話,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