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常:在 AI 年代,我們還需要藝術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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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路透社

最近,不少朋友都正在追看以色列歷史學家 Yuval Noah Harari 的全球暢銷著作「21 世紀的 21 堂課」,當中有一部分提到「科技顛覆」將會為人類的生活帶來的可能改變,其中有一點筆者覺得頗有意思的,也在此湊熱鬧分享一下。

在人工智能的年代,我們還需要藝術家嗎?

Yuval Noah Harari 教授在書中指出,在「大數據」(Big Data)無孔不入的全面支配下,人類的所有情感、生活習慣與狀況都會無可避免而且鉅細無遺地由精準的科學算法所掌握。我們在甚麼時候(When)希望以甚麼方式(How)獲得那一類型的藝術(What),全能/全知的自動算法將會適時準確地把最「適合」你(無論是它認為最適合你的,還是它經過一系列精心計算的資訊操控後讓你「誤信」某一事物最適合你自己的)的藝術呈現於我們眼前 —— 情況就正如我們平日無時無刻在 facebook 或 Instagram 上所看到的所有內容或廣告,你真是覺得是出於「偶然」(random)情況下的產物,還是算法在經過大數據的分析後,正在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植入洗腦式方法,嘗試影響著我們的一些甚麼(無論是思想上的,還是行為上的)?

例如,如果藝術的其中一個主要「功能」是「在人類失落時,可以與我們一起共患難,分憂解愁」的話,大數據算法大可以在為你在那一刻的情緒作出全面分析後,以人工智能的方式自行創作一系列「村上隆式」(for example only,no offence)人見人愛的 “Happy Face Flower” kind of art,並將之送到我們每一個人的眼前(虛擬作品)甚至是府上(實體作品),貼心的讓你知道 “You’ll never walk alone”,試圖氹番你開心……

但如果有一天,「藝術」淪為一些只剩下單純「功能性」的非人的電腦產物,藝術還是藝術嗎?

回看藝術史上的一些最動人的偉大作品,其價值不正正在於藝術家所投放的心血和靈魂(e.g. 梵高說:“I put my heart and soul into my work, and I have lost my mind in the process.”),以及他們能夠透過各種高超神奇的想法和技藝,把一般人所未知的或心中之所不能想像或言及的,以藝術的形式或隱或現地表達出來嗎(e.g. 馬格利特說:“The mind loves the unknown. It loves images whose meaning is unknown, since the meaning of the mind itself is unknown.”)?

說到這裡,不禁想起最近在國際藝術市場火熱非常的兩位英國藝術家。

圖片來源:Christie’s

(一)上周,已故藝術家 Francis Bacon(1909-1992)的一幅在其同性愛人 George Dyer 自殺身亡後懷著沈重心情創作的經典畫作 Figure in Movement(1972 年作)在倫敦佳士得拍賣,拍品最後以逾 2 億港元成交。在驚人的天價拍賣成交價背後,或許更值得我們關注或思考的,是 Francis Bacon 給予我們後世的一大重要訊息:「生命或許平庸,甚或毫無意義,但也許我們至少可以嘗試做些甚麼,化腐朽為神奇。」(“Existence is in a way so banal, you may as well try and make a kind of grandeur out of it.”)。

對著一些正在受到情傷困擾的朋友,筆者不時都會想到 Bacon 與 Dyer 這一段拉扯多年,並且充滿著苦痛的愛情故事。如果以一個「正面」的角色去看,我們或許要「感謝」這段苦戀為 Francis Bacon 帶來的傷痛,否則我們或許沒有機會看見 Francis Bacon 在「曾經滄海」的 1970 年代後的一系列經典作品(正如英國著名藝評家 Michael Peppiatt 說:“In a way Dyer’s death allowed him to paint some of his very greatest pictures. Suddenly he had no need of mythical or religious structures because he had his own tragedy.”),而他的作品也不會在這麼多年後,依然地如此震撼人心。

(二)出生於 1974 年的塗鴉藝術家 Banksy 在上周舉行的倫敦蘇富比拍賣中,則把自己一件剛以高價成交的拍品 Girl with Balloon 當作樂性十足的「行為藝術」:藝術家早在 2006 年創作該藝術品時已有預謀地在畫作的框中暗藏碎紙裝置,在經過十多年漫長的等待後,Banksy 終於在上周等到作品原有藏家把作品送到拍賣場上的一天,並在拍賣官大聲落搥、在場員工和觀眾紛紛為遠高於拍賣前估價的 140 萬美元成交而興高采烈之際,隨即遙控動警號和碎紙裝置,半幅畫作頓成為碎紙條,令現場每位觀眾都看得目瞪口呆兼 晒嘴,事件也迅即成為全球新聞熱話,令人進一步反思藝術在當代社會中的真正價值。

圖片來源:CASTERLINE GOODMAN GALLERY

以上兩位藝術家故事彷佛都說明了或提醒了我們一個事實:藝術的最大價值,或許不是藝術品本身,而是嘔心瀝血的創作過程本身,以及作品背後那一個有血有肉有性情的藝術家靈魂。而對於筆者而言,後者正好是藝術能否在可見的將來在 Yuval Noah Harari 教授口中的「科技顛覆」和「人工智能」雙重挑戰下,繼續感染和感動觀眾的一大關鍵。

※ 此欄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

前佳士得美術學院亞洲課程主管,現為獨立藝術顧問。夢想成為一個快樂的「修藏家」,相信藝術收藏只是手段,在欣賞藝術的過程中令自己成為一個更有修養的人才是真正的人生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