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現人間」的史太林,「一言難盡」的大獨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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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羅斯城市庫薩今夏抽乾部分湖水,令沉在湖中的史太林像重現於世。 圖片來源:Sergei Stafeyev

史太林統治蘇聯期間,殘害數百萬無辜平民,以致他死後被後繼者清算,全國各地都有其人像被推倒砸碎。然而 60 年過去,一件史太林半身像重現人間,卻令一座俄國小城陷入撕裂。約 2 萬居民當中,有人激動興奮,有人卻不欲多說。對於這名染滿鮮血的獨裁者,何以俄羅斯人仍是一言難盡?

今年夏季,俄羅斯城市庫薩(Kusa)為修復河堤,從當地一個湖中抽掉部分的水,亦令沉在湖內的史太林像重見天日。據庫薩歷史博物館館長 Natalya Rostovtseva 所指,人像原本豎立在湖邊的公園,直到 1956 年 2 月蘇聯共產黨第 20 次代表大會,赫魯曉夫批判史太林的個人崇拜,翌日便被人民推倒、砸成碎件再拋進湖。她坦言:「我們一直想要找到那些碎件。」只是從沒想到,徒勞無功這麼久,竟在本來位置的對岸「露面」。

當地攝影師 Andrei Parfyonov 是首名發現者,他與妻兒在 8 月 2 日於湖邊散步,赫見泥地露出一個半身像,隨即拍照發送上網,並通知市政府官員。Rostovtseva 與同事趕到,喜見頭及胸部完好無缺,翌日便與市長 Valery Vasenyov 再赴現場,打算收集所有碎件,先於市內的博物館前展出,其後再放進館內,讓每個人均可對史太林作出自己的判斷。她預料:「有些人會親吻他,有些人會獻花,另有些人會吐口水。」然而過了 1 天,人像便告消失

庫薩的史太林像原本豎立於湖邊的公園,其後被推翻及砸碎,現只發現頭部和胸部。 圖片來源:Natalya Rostovtseva

消失事件的幕後黑手,是夢想光復蘇聯的本地組織「歲月的本質(EСуть времени)」。多名成員擅自將半身像及兩件碎片運走,領導人 Sergei Stafeyev 將其置於家中後院,既否認盜竊,又拒絕交還。「他們想要展覽碎片。但我們想要修復它,重新豎立它。」他解釋:「這是我們的歷史。史太林是個被廣泛誹謗的人物,他的人格備受爭議,但多得他,我們才打勝仗。」他更指一項在社交網站 VK 進行的民調顯示,「8 成」受訪者想要人像再受敬仰。

縱然眾多歷史學家指出,在史太林治下,數以百萬的蘇聯人被處決、餓死及勞改至死,普京卻讓史太林領導的二戰勝仗成為國家宣傳的核心,又說史太林的「過度妖魔化」被用作攻擊俄國,以合理化其高壓管治。Stafeyev 作為親俄府組織的領導人,自然亦為史太林辯護。「在我父親的家庭,也有些人遭受鎮壓。但那不是故事的全部。其一,史太林沒親自簽發命令;其二,『鎮壓』的概念不總是等同他們被槍擊;其三,我們需要確實(的受害人)數字,來公開及同意何謂真何謂假」。

軍人出身的市長 Valery Vasenyov 坦言,尊重史太林這位在二戰獲勝的指揮官,但忘不了曾祖父在 1937 年成為「大清洗」的受害者,終因友人告密而在獄中被判死刑。Vasenyov 認為,這次發現的史太林人像,該置於「博物館內,而非基座上」。他要求 Stafeyev 交出人像,遭對方拒絕。警方亦曾盤問 Stafeyev,但因沒有確切的物主,無法以「盜竊」名義立案。Stafeyev 則揚言,已將半身像移至安全地方,有需要的話會把修復好的人像,置於家中前園作展覽。

Sergei Stafeyev 領導的組織擅自運走半身像,聲言要自行修復並重新豎立。 圖片來源:Sergei Stafeyev

生於庫薩的歷史學家 Anatoly Blinovsky 對此卻不認同。「我曾為葉曼熱林斯克(Yemanzhelinsk)和庫薩寫書,前者近九成人均為受害者的後裔,庫薩卻只受到『大清洗』少許影響,受害者不多於 6、70 人,所以現在才會如此複雜。有些人認為那是錯,有些卻不這樣想。」雖然其父亦受迫害,常聽父母憶述慘況,但回校又見老師保證,共產者絕不做那種事。「我們該信甚麼?從那時起,我們腦內便是一團糟。」

即使如今年事已高,Blinovsky 仍對史太林功過難定,譬如他讚揚這個折磨親父的人,以高速工業化振興了祖國。「我視他為偉大的創造者和巨大的劊子手。」至於俄人該怎評價史太林,又應否紀念他,他說不該由他這一輩來定斷。「我認為,生命和歷史本身會為這些遺物找到歸宿。不是我們 —— 這些有近親活在史太林治下的人 —— 來判斷史太林主義。畢竟這裡還有太多主觀痛苦。只有再過 5 或 8 代人,才能較為客觀看待。」但在普京的美化之下,後人真有機會分辨是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