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首相府門口的對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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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TOLGA AKMEN/AFP/Getty Images

中國農曆新年,英國唐寧街十號首相府門口首度掛出一副對聯:「丹鳳呈祥龍獻瑞,紅桃賀歲杏迎春」。

這幅畫面自然在中國引起巨大迴響,概括來說以兩種反應為主:

一,覺得非常有面子,看到了洋人對中國文化軟實力的服氣;

二,讚賞英國的胸襟,因為中國曾經下過「禁止過洋節」之令,反觀英國海納百川,盡現文化大國的自信。

第一種反應是合理的,這顯然也是英國政府想要的效果。

第二種則是想多了。其實英國首相府貼對聯慶祝中國農曆新年,完全是 over the top。

因為中國農曆新年,尚未可見在英國廣泛的民間,自發形成新的習俗。「恭喜發財」或許已為英語吸納,但是不等於日常生活化,簡單來說,Fortnum & Mason 和 Savoy Hotel 門口,有沒有掛對聯的年度 routine?

首相府這樣做,明顯是政治表態多於對文化的喜愛。畢竟這不僅僅是為了好玩,也不是首相府有人學了中文,技癢想露一手。掛對聯迎合中國傳統文化,那麼其他國家的傳統文化或者重要節日呢?如果是為了討好移民,華人在英國的外來人口中也不是佔絕大多數,何以偏偏 single out 中國文化 ? 這在 PC 當道的今天,多麼的不 PC?

唐寧街十號是英國的政治核心,而中國權力最核心的地方,門口有沒有貼對聯呢?遠的不說,香港特區的禮賓府有沒有掛,寫了甚麼?反而唐寧街十號有,這不是很 odd 嗎?難免會教人猜疑文翠珊是不是別有用心,想表示英國政府比中國政府更熱愛中國文化?

為了示好,外國政要可以選擇在社交網絡拜年,用他們慣常的,沒有 intonation 的口音說一句「恭喜發財」,但沒有必要在自己家門口貼對聯,因為對聯是比前者遠為 advanced 的文化課程,需要潛心研習,普通中國人也學不好,英國首相學來做甚?

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副對聯本身太俗,意境太 low,渾無氣派,掛在首相府門口,檔次太低。

這副對聯當然很俗套,就好像甚麼「通四海」對「達三江」,「財源廣」對「福壽長」之「行貨」。嚴格來說,「丹鳳」對「紅桃」,以顏色和物種分類來看,其實不太工整,但是用於平常人家並不成問題。問題是這裡是唐寧街十號,雖然門簷低小,貌似低調,卻是全世界最負盛名的一個地址,如果要掛對聯,遣詞造句、書法筆力,就要有足夠的講究,必須襯得起這個門口的分量。

從前,光緒皇帝大婚的時候,維多利亞女王送來一座自鳴鐘,鐘上也刻一副對聯:「日月同明,報十二時吉祥如意;天地合德,慶億萬年富貴壽康。」

對聯當然可以大俗,維多利亞女王這副對聯也不例外,但是格局弘大,用字盡善,甚麼「同明」、「合德」、「億萬年」,普通人家都擔當不起,十分符合皇家氣派。而且還切合大婚的場合,以及禮物本身的性質,文化涵養十分深厚。

這說明甚麼呢?說明那個時候,中國文化貨真價實,斤兩十足,找人代女王擬一副對聯,於一國身份,於文化修養,都不會失禮。

而今天的英國,即使有所謂的「中國通」,或成千上萬的中國留學生精英,但是要找人寫一副切合首相身份的對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 —— 但不要緊,對聯寫得好不好,有沒有文化,反正中國人自己也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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