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傑:最壞的假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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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路透社

香港絕對不可以捲入美中冷戰的糾紛,也絕不可以牽扯進中共的高層權力鬥爭。這是香港在主權移交之後,任何一個特首,不論管治能力如何,無論對中國如何言聽計從,都必須堅守的李光耀式底線。

但現在中國國防部發言人聲稱:若香港特區政府有要求,中國會出動解放軍在香港出營佈防,對付示威者。

此一發言,其實是「基本法」第十八條更清晰的說明。「基本法」第十八條: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決定宣佈戰爭狀態,或因香港特別行政區內發生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不能控制的危及國家統一或安全的動亂而決定香港特別行政區進入緊急狀態,中央人民政府可發佈命令將有關全國性法律在香港特別行政區實施」。

這一條,本來說不清楚:是特區政府主動要求,還是北京政府單方面判斷香港出了「不能控制」的動亂,方「應要求」宣佈緊急狀態進而出兵?

中國國防部發言人反而澄清了這一點:是香港特首先判斷香港無法管治,才向中國要求出兵。

所以特首林鄭月娥當初小事化大,出面為香港事態「定性」為「暴動」,是妄顧香港利益的惡劣表態,令中國派出解放軍接管,提出了初步的伏筆。單這一點,林鄭月娥學著共產黨一樣「上綱」,已經證明這個人並非香港根本利益的捍衛者,不值得香港各界信任。

當然,要解放軍出兵,必涉及中共最高權力鬥爭。因為必定要經過中央軍委主席習近平本人簽署。

在香港放出解放軍,並非簡單之事。戰爭學基本要素,是要出兵決勝,必須部署比敵方更大幾倍的軍力。如美國 1991 年進襲伊拉克,雖然侯賽因不堪一擊,美國和各國在海灣共部署了逾 70 萬的軍隊,6 大航空母艦,率領 40 艘戰艦,上有 300 架戰鬥機,加上空軍部隊,超過 1,200 架戰鬥機。以獅搏兔,加起來,是伊拉克不知幾多倍。

在香港出兵也一樣。香港的解放軍不熟悉城市街道地形,即使熟悉,人數也不夠。中方必須由廣州軍區調派至少 100 輛坦克,加上至少 10 萬陸軍,進駐深圳邊境,確保有效支援。

只有陸軍還不夠。還要出動軍用直升機。一旦開戰,所謂「暴徒」,見到解放軍會四處作鳥獸散,走進香港到處的摩天大廈,走上天台,居高臨下,向街上的解放軍投擲石頭或滅火筒等攻擊。

增援入香港的解放軍不懂得街道地理,而且西方 CNN 電視畫面一旦播出,全球哄動,香港數以百萬計的市民也會情緒激動。美國當然一早用衛星得悉中國內陸的軍事調動,會動用美國戰艦由菲律賓開往香港,宣佈「撤僑」。

香港有 85,000 名美國人,還有幾萬英國人和歐洲僑民,都要由美國派戰艦來撤退。到時一片混亂,股市不知跌幾多千點。美國會不會宣佈凍結在美國的中國某些資產,將會是非常有趣的問題。

當然,形勢並非一定如此緊急,然而一切由美國政府來評估。美國有何宣佈,當然不會告訴你,中國事先不會知道,只能猜測。

一切揣測,只能以敵方最壞的動機以防萬一。

在此一假設的情境之中,香港的年輕人聽到美軍要來,情緒會進一步亢奮。這一點,大陸會調動民族主義網絡極右言論,歇斯底里,到時在大陸各大城市工作的香港人,人身安全恐怕沒有保障之餘,中國必須也作出最壞打算,派出海軍在香港水域內攔截美艦。

這樣一來,當然就即刻不只是香港的「內政」了。

這一切,外行人聽來,一定以為是天方夜譚。但讀一讀克勞塞維茲(Carl von Clausewitz)的「戰爭論」,就知道一切只是常識。中國的軍事指揮部,必須作最壞的打算。但升到這一級,亦即中國有與美國開戰的準備。

那時候,中央軍委會和政治局會一齊召開擴大會議,即如六四之前,鄧小平與一干老人召開緊急會議一樣。那時,目前這位最高人物,是否有簽署出兵令與否的絕對權力?其對家勢力,會不會以此一緊急狀態脅迫?這都是他要考慮的問題。

到了那一刻,香港完結,中國也有可能扯進一場對美戰爭。但換一個角度,亡港也更有可能亡黨。

以上的假設,當然不可能完全準確,還有好多無法預知的細節。但基本的戰爭心理,尤其是中共,都有脈落和先例可循。

中國領袖如果心理狀況正常,在這個時候,是不是準備玩得這樣大?

至於香港這個可笑的特區政府,加一群警察,由一個「好打得」的林鄭月娥來指揮。正如畢彼特和姬蒂白蘭芝十多年前的電影「巴別塔(Babel)」裡,一個墨西哥女傭,將主人家的孩童私下帶著跨越邊境,帶回自己的家裡參加宴會,卻沒想到發生意外。小事化大,大事化災難,她的「初心」,本來是一片大愛,最後她哀問蒼天:「我沒有做壞事,只是做了一件蠢事,我為甚麼要受到這樣空前的壓力和懲罰?」

林鄭月娥也許從來沒有料到,她的「初心」,明明一片純潔,哪知道愈搞愈大禍,還有百分之一到五的機率,令她可能榮升為激發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歷史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