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線護士自白:對不起,我辭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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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印第安那州一間醫院專治武漢肺炎的部門內,一名護士把樣本傳送到實驗室,她僅戴上外科口罩。 圖片來源:路透社

當武漢肺炎侵襲逾 100 萬名美國人,當地護士卻要在防護裝備不足之下,站在前線對抗病毒。當中一些人批評美國疾病控制及預防中心(CDC)發出的新指引,令他們像被即用即棄,安全毫無保障,為了個人及家人的健康著想,唯有辭職保命。但告退以後,這些護士失去心愛的工作,更要承受逃兵的罪名。

自 3 月初開始,CDC 的防護裝備指引朝令夕改。Kelly Stanton 於華盛頓一間醫院工作,護士們被告知院內防護裝備存貨甚少,要求他們重複使用一次性口罩。「我入行 28 年來從沒看過這種事。即使是最可怕的噩夢,也沒想像過。」每當指引有變,她便覺似是「待宰的羊」。

Stanton 開始在家庭和工作之間掙扎,害怕當值後會把武肺病毒帶回家中,傳染丈夫及 3 名子女,每晚都難以入眠。直到 3 月底,感染風險太高,她終於交出辭職信。「這是一個至難的決定。但作為一名母親和妻子,家人的健康永遠都在首位。我始終無法接受,自己會令家人罹患重病甚至死亡。」

N95 口罩的存貨耗盡了,結果商業級口罩、外科口罩,甚至連用圍巾及方巾自製的口罩,CDC 全都鼓勵使用。Stanton 質疑:「3 週前,這樣做會被革職,為何突然又說沒問題?」她指早有警告會有疫症大流行,「醫院管理層、州及聯邦政府應儲備防護裝備。但三方都沒有」。她控訴:

我們(護士)不是炮灰,我們也是人。

美國護士協會上週四表示,已有 79 名護士死於武肺。該會倫理與人權中心主任 Liz Stokes 提醒:「護士面臨重大的道德兩難。試想像每天也要決定應否履行專業責任來照顧病人,而讓自己暴露於資源不足的環境中,犧牲自己甚至家人的安全。」 而基於護理道德守則,他們有義務保護病人以及自己。

Stokes 強調,若護士在道德上心力交瘁,便需要作出適合自己的決定。對決定辭職的護士表達感謝亦很重要,因為他們明白自己的身心,不在提供護理服務的最佳狀態。但能理解這點的人並不多,在新墨西哥州最大城市阿爾伯克基(Albuquerque)任職護士的 Rebecca,便怕不再獲聘而拒絕以全名受訪。

洛杉磯護士 Celia Marcos 因搶救病人而感染武肺身亡,同袍為她舉行悼念會。由於防護裝備不足,很多護士憂慮自己會犧牲或禍及家人。 圖片來源:Keith Birmingham/MediaNews Group/Pasadena Star-News via Getty Images

早在 3 月初,Rebecca 看到所屬樓層全部 N95 口罩都被管理層鎖入櫃後,便決心遞信請辭。「看到有人明知你需要這些,但在你眼前把它們鎖起來,很打擊士氣。整個場面很有象徵性,事情會走下坡,而那就是壞的信號。」入行 4 年的她發現,通訊和基建業都開始崩潰的時候,世人卻期望護士可以妥協。

口罩每週獲分一個,有時更要與同事共用。即使病人出現病徵,若尚未確診感染武肺,負責護士也不會額外獲發 N95 口罩。Rebecca 在一次長達 16 小時的值班中,密切接觸一名後來確診的病人,當時她甚至未佩戴口罩。「我再也受不了,我知道這是我的極限。」

4 月中,在檢測結果呈陰性後一週,Rebecca 毅然離職。自此她留意到,很多於大流行期間辭職的護士都遭到抨擊。尤其當她看到社交媒體上有留言,指護士本就是「為此註冊」,所以不該投訴,更是痛心。「我們並沒註冊為犧牲的羔羊。我們並沒註冊來在資源不足的情況下對抗致命疾病。」她重申:

我們被說成是士兵。你不會把沒槍的士兵送上戰場,又期望他們盡忠責守。但你正要我們這樣。

紐約州護士協會上月提出 3 項訴訟,就照顧武肺病患的護士受到安全及健康威脅、未為護士提供適當的防護裝備、未為護士提供適當訓練,以及未為高危員工提供安全的工作環境,控告紐約州衛生部及兩間醫院。衛生部拒絕正面回應訴訟,僅感謝紐約醫護致力抗疫。

網上護士社群 Holliblu 的創辦人Cara Lunsford 警告,很多護士正盤算著辭職。該社群向 1,000 名同業進行調查,當中 62% 受訪者計劃離職或轉行。她指出,如今的情況前所未有,護士亦非受訓為士兵,或在極少保護及資源下處理生化威脅,若他們基於理智或安全而離職,不該被視為叛徒。

Rebecca 則指,公眾持續稱譽護士為「英雄」,亦無助消除壓力,因為那同樣意味著你該不求幫忙地以身犯險,不然就是「懦夫」。她指接到多名舊同事聯絡,他們想要離開但沒法實行。「很多護士需要償還學生貸款、汽車貸款,自己又是單親人士。他們不能辭職。這讓我惱怒,因為他們正被佔便宜。」

作為美國護士協會一員,Stokes 重申:「護士無論作甚麼決定,是要冒險還是抽身以保護家人,都必須得到支持。」她相信,護士承受的心理創傷深刻且持久,預計大流行後會出現重度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及二次創傷症狀。精神病醫生 Sheetal Marri 更憂慮,現役及離職護士均受影響:

我預料(護士的)忐忑不安將會增加,進而擴展為焦慮或情緒問題。即使大流行結束,這些問題,也會影響護士和其他醫護人員將來的身心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