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何時開始思考人類滅絕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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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 年 1 月,「原子科學家公報」一如既往,按過去一年的觀察調整「末日時鐘」。 圖片來源:Mark Wilson/Getty Images

2020 年是充滿末日感的一年,人類要面對一場突如其來的世紀瘟疫,以及緊接下來的經濟寒冬,專制主義同時威脅世界秩序。在這個末日感蔓延的時代,剛從牛津大學取得英文博士學位的莫伊尼漢Thomas Moynihan)就在學術網站 Aeon 分享他的研究,追溯人類從何時開始思考人類滅絕的問題。

無論電影和動漫,經常都有以人類末日為題的作品。可是莫伊尼漢發現,其實直到近代 18、19 世紀,人類才開始探討這個問題。其中一個先驅者是法國自然歷史學家德馬耶(Benoît de Maillet),他在 1720 年代曾構想太陽會不斷膨脹,其熱力會令人類絕種,人們可能要發展新的灌溉方法抵銷熱力,甚至要另覓星球避開災禍。1756 年,法國博物學家布豐(Comte de Buffon)又預視到,有另一種生命體會取代人類成為萬物之靈,而人類會被滅絕。

19 世紀出現愈來愈多有關人類滅絕的想像。1805 年,法國作家格蘭維爾(Cousin de Grainville)估計地球生態圈可能會崩潰,人類要設計巨型的地理工程,必要時要移山填海,提取營養物質。英國詩人拜倫勳爵(Lord Byron)在 1824 年提過,人類要建立一套砲彈系統,以防彗星撞地球。俄國哲學家奧多耶夫斯基(Vladimir Odoevsky)在 1844 年發表短篇小說,描述未來世界人口過分膨脹,但資源愈來愈稀缺,最後的救世主降臨,指引人類炸毀整個地球。

在 18 世紀之前,一些宗教故事也會提到末日故事,例如聖經講到世界末日時,上帝會主持最後審判,然而末世預言(prophecies)意味著世界末日,時間的盡頭,而非人類這個物種的滅絕;而莫伊尼漢形容上述的故事是「預後」(prognoses),並不標誌著時間的終結,只是人類在這段將會延續的時空中滅絕。莫伊尼漢提出的問題是,在啟蒙時代之前,為甚麼人們沒有討論人類滅絕的議題?他認為了解這個命題,可以幫助我們繼續關心人類的集體命運。

1930 年代,哲學史家拉夫喬伊(Arthur Lovejoy)就講到由古希臘的亞里士多德到 17 世紀的萊布尼茨(Gottfried Wilhelm Leibniz),都受到「豐盈原則」(Principle of Plenitude)所影響。哲學家相信上帝創造了最豐富多樣的世界,所有潛能都必然可以實現,凡是能夠在這個世界存在的東西,都不會被完全滅絕。法國 17 世紀思想家豐特奈爾(Bernard de Fontenelle)就講過,沒有物種會完全滅絕,即是星球滅亡,太陽熄滅,在某時某處一個新世界都會誕生,裡面活著相同的物種。

直到啟蒙時期,地質學、人口學和或然論盛行,人類才意識到滅絕的可能。科學家愈了解地球的地史變遷,發現很多史前物種已經完全滅絕,以及地球曾經歷過多次大型災難,思想家意識到人類或許會面對同樣的災劫。至於人口學就令思想家理解到人類其實都是云云生物的一種,人類社會就是一個繁殖群體,自然會有絕種的可能。至於或然論則令到數學家熱衷計算自然災害發生的機率,1773 年天文學家拉朗德(Jérôme Lalande)就計出地球與慧星相撞的機率是 1/76,000。

莫伊尼漢認為,人類意識到被滅絕的可能,意義十分重大,讓思想家重新理解世界的本質,以及價值的屬性,也明白到人類要對自己問責。在「豐盈原則」之下,世界被想像成充滿美好價值,但後來思想家例如康德,領悟到價值不是在自然世界中自有永有,而是要由靈性個體來捍衛。康德後期作品數次提到人類可能滅絕,即使萬物看來更不穩定,但對康德而言,他更欣賞人類在宇宙之中的價值,啟蒙的精神,就是人類終於承擔自我的責任,在不穩定下依然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