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變幻是永恆,永恆不變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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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路透社

新官盧寵茂上任,即提出要將安心出行推行實名制,被指違反上屆政府的承諾,還以歌詞「變幻是永恆」為說辭,意思是此一時彼一時,疫情不斷改變,政策也要隨之改變。

但是,歌詞只是一種文學表達手法,說的是人生無常。而盧寵茂說的是政策,如果政策也和人生一樣無常,譬如昨日說「只生一個好,政府來養老」;明日又說「放開生育好,孩子來養老」,那是執政者精神錯亂的表現。

政策當然會變,但是如卑斯麥的名言,國家是時間河流上的船隻,河流的趨勢給船隻定了方向,政策無論如何改變,必須順應時間的趨勢,譬如新冠肺炎在全世界大致已經平息,各國紛紛開關,恢復正常生活,不但不需要隔離,連打針也可免則免了 —— 這個時候,如果船長堅持要逆流而行,當然要為後果負責。

奇怪的是,中國這艘船,走的似乎不是一條河,而是困在一個泥沼裡原地打轉。

在中國政治歷史中,不乏變法、變革,尤其是「革命」的記錄,似乎中國人也在不斷求變,但是為甚麼變來變去,新朝與舊朝,幾乎沒有任何區別?王朝滅亡的時候,都是如出一轍的命運?甚至形成一個千百年來循環往復,金字塔的社會結構幾乎完全是不變的怪圈,頂層是皇帝;底層是毫無權利,連張學友都自稱的蟻民;中間則是依附最高權力,層層剝削,敲骨取髓的龐大的官吏系統,從來沒有甚麼社會各階層。

中國政治制度,社會結構超穩定,證明這裡的統治階層,並沒有順應時間河流的意識。或者他們也不需要,因此無法知道變與不變的根據,甚麼應該變,甚麼不要變,嚴重缺乏判斷力,甚至很多時是選擇了更壞的方向去變,而且是急變、巨變,敢教日月換新天,大鬧天宮式的全盤改變。

在這土地上,不僅朝代更迭頻繁,亡了很多次國,而且社會完全崩塌的大亂,「率獸食人,人將相食」的「亡天下」,也發生了很多次,到底變了甚麼呢?連人均糧食的數字,從周朝到清朝亦相差無幾。

真正順應時間河流去做出政治改變的機會,只有一次,就是晚清的朝廷將權力過渡給袁世凱,政體改變,但這種改變並不是由一場「辛亥革命」所造成。只不過,這一場真正的改變,只維持了短短 30 多年,很快又打回原形。

甚麼應變,甚麼不變,外有世界的大趨勢,内裡要的是價值觀,才可能做出比較準確的判斷。今日文明世界如何脫胎而來,從歐洲的商業經濟、大航海全球貿易,英國工業革命,自由市場秩序等,最主要的脈絡來看,也不難看出。自由、公平、對等、交流是大趨勢,但是造成如此趨勢的,必須是對應的價值觀,譬如人人的法律權利平等,享有天賦的人權,應該被當成人,而不是物件。

中國的政治文化,變來變去,目的都是為了維護統治者的利益,維持他們的權力。過去的專制王朝總是說「祖宗之法不可變」,這就是他們判斷可變與不變的根據,但是祖宗之法是甚麼呢?還不就是坐穩江山萬萬年,核心價值觀就是這一丁點,與世界的趨勢也沒有關係,因此不會有真正的改變。而且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統治者五時花六時變,完全是隨心所欲,反口覆舌。所以,中國政治所謂的變,只是「城頭變幻大王旗」而已。

在這種政治環境之中,統治者的政策,或者許下的承諾,與他的心念一樣,無時無刻不在變幻。這樣的統治,只是製造永恆的噩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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