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屆世界盃的小組賽已經是精彩紛呈,驚喜連連,就像英文說的「never a dull moment」。
多虧這場世界盃,使全世界走出近 3 年來的無妄之災,重新感受到新的活力,也喚醒我近 30 年前星夜挑燈觀賽的球迷之魂。
使得當年我一個小學生也加入球迷行列的人,當然不是普通球星,而是被譽為 20 世紀最偉大的球員,天才的馬勒當拿。
說起馬勒當拿,網上鋪天蓋地都是將美斯與他比較的内容:美斯會不會蓋過馬勒當拿?馬勒當拿與比利,誰更勝一籌?將是世代球迷爭論不休的話題。
然而馬勒當拿佔有天時與人和,統治球場的時候,是 80 年代蘇聯解體前夕、電視轉播進入全人類生活的開始、一個尚未全球化的地球村、球星還沒有被球隊,或者全球龍頭企業買起的年代,一切似乎還很粗放,球場上的草地泥濘不堪,球證常常看不到也不吹罰,規矩還不那麼完善,不存在「制度化」,沒有到無孔不入的地步。
馬勒當拿驚艷全世界的那一年,是 1986 年的世界盃,在阿根廷隊對英格蘭的一場 8 強比賽中,他連過 4 個防守球員,當時我的舅父在電視螢幕前高興得大喊大叫,當然他當時也只是一個 20 來歲的年輕人,我驚訝地發現,中國人在生活中,居然也會表現得熱血激昂、雙眼發光、興高采烈 —— 99.9 % 的中國人,尤其是男人,一向在情感上表現含蓄、壓抑,甚至僵冷,雖然事實上他們也許只是生來木訥和愚鈍,但因為馬勒當拿的橫空出世,很多中國人譬如我舅父,都意識到這個世界,還有遠比毛主席偉大的男人。
雖然這個男人只有 5 尺 5 寸,但他卻是力量、技巧、速度、激情混合成一體的 personification,他使得觀眾、旁述、球證,甚至是對手,尖叫、喝彩、為之哭泣,因為他使世人,即使不下場比賽,也親身感受到奮勇拼搏、熱情澎拜、年輕的勇猛與純粹、生命力的蓬勃與奔放。
馬勒當拿的生活富於爭議,但在球場上毫無爭議,他是公認的鬥士、元帥、國王,甚麼過失也不能掩蓋或者抹殺他的偉大,正如一些球迷在悼念他的時候說:「重要的不是他對自己的人生做了甚麼,而是他對別人的人生做了甚麼。」美斯被評為當代最好的球員,但是美斯實在是太好了,不但外表帥出九條街,人品也好,愈顯得馬勒當拿一身都是缺陷,但他沒有經過任何的 polish,他有一種蒙童般的生猛,像所有偉大的天才一樣,他毫無保留地炫耀自己,除了球場上他的對手,所有人都很快樂。
事隔近 3o 年回看他的比賽,熱情澎拜的感覺,一點也沒變,或許再過 300 年還是如此,只要足球比賽有存在的一日。他這樣的人,有如生命的光和鹽,再對比獨裁暴君,使生活陷入麻木、冷酷、絕望的一片死寂,你就知道,馬勒當拿有多麼偉大。他的對手們,能與世紀天才同場比賽,也可說是三生有幸,尤其是 1986 年對西德的決賽,德國人最終輸 2 比 3,其實雖敗猶榮。
偉大的球星受到世人追捧、熱愛,因為他們是球場上的勇士,他們憑自己的強壯、勇氣和無窮的創造力,帶著遠古戰士遺傳的記憶,在球場上領軍征戰,付出汗水、鮮血與傷痕。無論面對多少挫敗、沮喪、羞辱,甚至算計,依然不屈不撓,甚至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以弱勝強,出奇制勝,像馬勒當拿率領在意大利聯賽不起眼,甚至不入流的拿坡里奪冠,創造奇跡般那樣。
但是馬勒當拿在政治上崇拜哲古華拉和卡斯特羅,他不知道,但凡在這兩個人統治的社會,絕對容不下他的存在。神一樣的領袖,哪裡能受得了他們的子民,居然將同樣的熱愛,奉獻給一個球星,尊他為王?
但是很幸運,馬勒當拿只是一個運動員,他沒有多餘的野心,也沒想過要強迫世人愛戴他,這點小毛病,與他恍惚之間的「上帝之手」一樣,瑕不掩瑜。
將美斯和馬勒當拿相比,肯定是有一點懷舊的,這份懷舊引起許多球迷的嘆息,甚至眼裡泛起淚光。懷念馬勒當拿,或者偏心地認為他無與倫比,也許有點像歷史上的羅馬遺民,他們對野蠻人的勇氣、拼搏、無畏、由衷欽佩,也想要一試心無罣礙,腳下生風的感覺,那感覺就叫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