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坤菱:「七人樂隊」的觸動 ——「回歸」後,我們在香港「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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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嶺東遺作「七人樂隊 —— 迷路」劇照。

世道紛擾,眾聲喧鬧,很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那不如挑一個時代來談,但願我們還可以好好談下去,那是「七人樂隊」給我的最大感覺。

「七人樂隊」由香港 7 位著名導演拍攝,包括杜琪峯、徐克、許鞍華、林嶺東、譚家明、袁和平和洪金寶,由 50 年代戰後到 2020 年代,每人拍一部短片,刻畫一個 10 年,至於誰拍哪個就抽籤決定,既向菲林致敬,也訴說香港情懷。

看畢 7 部作品,大家彷如互相較量,但又在彼此呼應,至少 3 部觸及離或留的議題。寫得最叫人觸動的,是林嶺東的遺作「迷路」,寫一個中年人(任達華飾)移民英國多年後,回港過年,在中環鬧市裡迷路,走著走著,發現今非昔比,游走於似近還遠的街頭,最終迷途未能知返,家在眼前,卻無路可回去。

有些短片是一眼看得出是誰拍的,像許鞍華的「校長」和杜琪峯的「遍地黃金」,但林嶺東卻非這類。眾所周知,林嶺東擅於拍攝捕捉男兒氣概的動作電影,但是想不到「迷路」卻是瀰漫詩意深情的處理,不但寫得佳,而且風格上有所突破。個人略嫌最後的說教有少許畫蛇添足,然而無減最後數幕拋下的「催淚彈」。在主角的骨灰灰飛煙滅前,兒子問媽媽:「為甚麼不把爸爸帶回英國?」媽媽含淚回答:「他喜歡香港。」平常只覺把喜歡講出口很肉麻,但是那正是林嶺東不吐不快的最後告白。林嶺東曾經移民加拿大,他多年前接受訪問時說過:「我喜歡加拿大,因為它好像天堂,空氣也比別處清新,但它絕對不是一個拍電影的地方,(拍電影)一定要去渾濁的地方,最好是回來香港。」他用一生來引證,哪裡是吾家,哪裡是他一直拍電影的靈感泉源。

若然「迷路」在寫離開後的生疏,「回歸」則寫留下來的堅持。90 年代,愛好功夫的爺爺(元華飾)和即將移民的孫女(林愷鈴飾)住在同一屋簷下,度過了一段溫馨且真摯的時光,數年後爺爺漸漸年老,一家人連同孫女回流,爺爺穿著夏威夷襯衫迎接,但是孫女想吃點心。意想不到袁和平導演在這短片處理破格起來,從硬橋硬馬的功夫,脫穎至有笑有淚的爺孫情,孫女的真情流露,成為片中最大亮點。「回歸」一名也改得言簡意賅,不但指向抽中的 90 年代,而且也有「回流」的意思。世上不是只有離或留,還有歸來。歷史上,香港從來是無根之所,這也充分反映這一輩電影人的想法。

黃金時代俱往矣,往事只能回味,不論是電影,還是香港、不論你想不想承認。我們從光影裡勾勒出過去的情懷、現狀的瘋癲(見徐克的短片)、未來的輪廓,即使無法一一明言,就是在迷霧裡繼續向前。

※ 此欄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

記者,酒鬼,影迷。《執屋》導演。午夜夢迴時,放一齣舊戲,撫慰壞心情,折射大時代,也提醒我們,有些影像超越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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