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曲「人類群星閃耀時」,歌名來自已故奧地利猶太裔作家史提芬茨威格(Stefan Zweig)同名小說。小說結集 14 個不同人物生命中的重要時刻,當中有成功,也有失敗。然而,失敗者的時刻,怎算得上「閃耀」?從不同的「星光時刻」,人們能收獲甚麼?
困惑中 迷路
史提芬茨威格是上世紀初著名作家,被譽為「人類靈魂的獵手」。他生在當時文化土壤極盛的奧地利,為人交遊廣闊,認識如佛洛伊德和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羅曼・羅蘭。其作品善於用委婉的手法展現深刻的人道關懷。一戰時自願入伍,從事新聞報道工作。戰後十年,即 1927 年,他寫下「人類群星閃耀時」。
書作其中兩章「越洋的第一句話」與「征戰南極」,就訴說兩個截然不同的故事。前者刻畫菲爾德(Cyrus West Field)鋪設史上首條跨大西洋海底電纜,最終成功連繫兩片大陸;而英國海軍軍官及極地探險家史考特(Robert Falcon Scott)來到南極,卻發現已有挪威探險家捷足先登,失落南極第一人這個地位。歷史似乎只會銘記第一人,忘記第二人,但第二人或者失敗者如何成就閃耀時刻,同樣是小說所想要呈現之事。
樂與苦 原自創造
史考特從極點返程,固然也沉浸於失敗的悲傷中。不過,個人閃耀的時刻未必在於成為所謂的「第一人」,正如史考特在給妻子的遺書中寫道:「我必須強迫自己有所作為,你知道,我總是過於懶散。」有時人們執著於取得某些成就,卻忘記當初下定決心的意義。從爭奪南極第一人的地位看來,史考特失敗了,但這結果卻無損他敢於踏出挑戰一步,以及在極地與命運對峙的勇氣。
不少人只會看重歷史進程,卻忽略了人類意志所蘊藏的價值,作者在序中就形容,「歷史大部分時候是個編年史家」、「崇高而難忘的時刻並不多見」。有時,想要發掘帶來改變的時刻,不能全然理性審視歷史。在「英雄的瞬間」,杜斯妥也夫斯基以甚麼角度看待生死一瞬,便是閃耀與否的關鍵。
情存萬有
1849 年,杜斯妥也夫斯基因參與政治觀點激進的聚會遭逮捕。作者以詩的方式,講述杜斯妥也夫斯基面對死亡將至的心路歷程,以及槍斃前一刻獲沙皇赦免死刑,改判流放西伯利亞時,重獲生命的感動。直至赦免前一刻,杜斯妥也夫斯基始終認為「現在必死」。在日後的小說「白痴」及一些書信中,他曾如此形容必死的痛苦,與死裡得生的意義:
最強烈的疼痛可能不在傷口,而是確定來臨的一小時內,然後是十分鐘內、半分鐘內、現在,這一秒 —— 你的靈魂會飛離身軀。
生命是一份禮物,生命是幸福的,每一分鐘都可能有著一個世紀的幸福。
當然,抽離其人觀點而從歷史的角度切入,事實並非如此。事實是,杜斯妥也夫斯基所經歷的只是一場假處決(mock execution)—— 法庭審視死刑判決後,認為可以從輕發落,遂向沙皇提出建議,尼古拉斯一世最終同意減刑,但示意在最後關頭方可宣佈此寬大裁決。一切只是沙皇股掌之間的操弄,旨在向反對沙皇的人灌輸恐懼。
如此爬梳所謂「真相」,恐怕就失卻「必死」與「得生」一瞬間帶來的喜悅與體會。而杜斯妥也夫斯基確實從事件中有所領悟,加上日後長達 10 年的流放與兵役經歷,回歸聖彼得堡時,才是日後世人所熟知、對東正教信仰深有體會的杜斯妥也夫斯基。
茨威格形容,「所有非凡之事需要蘊釀」。歷史終究是人類行動、創造、發明、衝突和互動的產物。編年史般或因果解釋的歷史敘述方式,縱然能讓人看見歷史發展,當下的思想卻多被忽略,小說正好刻畫了那些「情存萬有」的時刻。
沉迷在見識
「逃向上蒼」一節,就續寫了托爾斯泰自傳式戲劇的終章,藉大學生的詰問,解讀托爾斯泰一直逃避的內疚 —— 身為貴族,一邊誇耀受難,卻一直錦衣玉食。托爾斯泰最終選擇放棄一切財產離家出走,死在小車站裡。沒有茨威格據托爾斯泰「最後的親身經歷」續寫而成的劇本,人們或者會遺漏托爾斯泰生命盡頭之時,猛然醒悟的關鍵時刻,也就與破曉的一剎失諸交臂。
「人類群星閃耀時」出版後十年,二戰正在醞釀,奧地利漸次淪陷,茨威格的作品開始被德國政府查禁,於是移民到英國。二次大戰爆發後不久,他遷至南美,寫下對時局心灰意冷的自傳作「昨日的世界」,其後他指對「精神家園歐洲」毀滅感到痛心,與妻子一同自殺,那年是 1942 年,即二次大戰完結前 3 年。
史提芬茨威格重新發掘一些無人理會的「人類偉大時刻」,希望告訴世人要堅守意志和高尚的人性,在抉擇來臨時才能改變命運。書籍出版約 100 年,影響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