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胖子長得很高大,那件乾濕褸被撐得圓飽,假髮歪了,半遮住他的胖臉。
「很奇怪吧?你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你。」胖子笑了,一個異常壓抑和扭曲的笑。「我還認識劉世光。」
梁本輝暗叫自己冷靜。他的手指慢慢地縮了起來,成了一拳頭。然而,小貓的哀叫、小綠的淚水,都令他心緒大亂。
梁本輝:「你是林仲賢的隊友。你要明白,勝負也包括運氣!」
胖子一張扭曲的臉變色了,變得更陰沉。但他沒答話,只聽貓叫得比剛才更淒厲,身體痛苦得瘋狂扭動。
這時,不遠處,有隻小腿受傷滲血的三色貓不停地向乾濕褸嘶叫。是小貓的母親,牠奮力追來要搶回牠的骨肉。
「怎樣?你們是要戰鬥到最後一秒鐘的人啊!運氣嗎?仲賢車禍失去雙腿,我投資失誤令爸媽沒了一生的積蓄。公平嗎?我們討厭任何美好溫暖的東西。不管是貓也好,范小綠也好,我都要一一割破。我知道仲賢已經被捕了,我也已經沒所謂了,我就在這裡殺貓,殺了范小綠。」
聽見胖子要殺死貓,小綠氣得奮力推開胖子的刀,大聲地喊:「住手!」
胖子沒料到她來這一招,還來不及反應,已被梁本輝左右揮拳擊中頭部,四腳朝天倒地,小綠也把握機會,抱起貓躲到梁本輝身後。
胖子頭昏腦脹,搖晃著撐起身體,舉起刀子:「范小綠你寫的一切我們都一清二楚。仲賢就是那麼厲害的人,可以在網絡遊戲裡鑽空子、賺大錢。但我當然不可以讓仲賢再冒任何險,於是我馬上想到了劉世光,那個一腳把我們未來踢粉碎的混蛋!我潛進他的空屋,用他的地方來辦事。」
梁本輝怎會想到,當天把鑰匙交給自己的,竟然就是這個胖子。
小綠深吸一口氣,她閉上眼,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不要緊,你做甚麼都好,我想,我終會原諒你的。為何要恨你呢?恨,是很大的傷害,特別對自己。你受過傷害,所以,你要反過來傷害人或是沒反擊能力的貓。這是惡性循環。其實,初時貓兒不見得就喜歡我,後來經過幾次,牠們才敢親近我。尊重或是信任,豈是一天可建成?我對你的想法,絕不認同,不過,我終會原諒你,我知道。」
胖子歪嘴一笑,說:「事到如今,已沒辦法了。」
他揚刀而起,但一團黑影撲了過來,喵的一聲尖叫,抓傷他的手,繼而撲到他臉上,是三色貓。
牠發狂地抓他。胖子痛叫,不停地扭身想把貓捉下來。
梁本輝蓄勢而出擊,膝撞猛的一擊,把笨重的胖子撞個老遠,令他痛得昏死過去。
良久,警車抵達了,刑亮等人隨手扶起軟巴巴的胖子戴上手銬,為這事件劃上句號。
梁本輝從後擁著小綠,小綠則抱著三色貓母子。
※ ※
這數天的「The Fate」格鬥城市,如沸騰的水般滾熱,格鬥比賽尚未開始,但那獎金已令來自世界各地的玩家爭先恐後地報名。
留言區的討論,也熱鬧非凡,焦點都在於「萬人敵」與「爆破犬」身上,他們都沒出現,只知道「爆破犬」留下一句:絕不參加。
大家都覺得奇怪,因為爆破犬狀態大勇,當然,大家都說他可能被那個莫名其妙的女孩「地球上的貓需要你照顧」誘惑走了,英雄難過美人關。
另一個猜測是,「萬人敵」與「爆破犬」可能是遊戲開發公司「ZJ」派來的高手,兩大高手互鬥,立即引起全世界的注意,是宣傳伎倆。
還有,有的人認為「The Fate」有另一個升級版,需要在這個版裡面,先通過試驗,通過了,才能抵達另一個版,而「萬人敵」和「爆破犬」已到另一個版去了。
各種的猜測,大家都是放不下「萬人敵」與「爆破犬」,依然相信有一天,兩雄將再遇,來個世紀之戰。
梁本輝母親在家中悠閒地看報。今天的新聞繁多,但內頁的一格小報道卻吸引了她的目光:「過百網遊玩家點數被盜共失 80 萬 兩 90 後騙徒落網」。
她打開梁本輝的房門,隨手把窗戶打開,風吹了進來。
梁本輝的房間尚是整齊,只是貓毛四周飛揚。母親笑了,說:「夏天又到了,貓也要換貓毛了。」
自梁本輝關掉電腦,網絡遊戲好像就被他遺忘了。母親搖搖頭,心裡卻極欣慰。這孩子談了戀愛,就不肯獨自呆在房內了。
她把替梁本輝修補好的泰拳運動褲放在床上,順手拎起一根貓毛,自言自語:「這貓是虎紋的嗎?」
※ ※
梁本輝和小綠下課路過廣場,在人群後排駐足觀戰,一個近月冒起極快、談論度極高的最新網絡遊戲「絕代梟雄」。這是混合策略、戰爭、格鬥、育成以及資源爭奪的遊戲,玩法複雜多變,而台上正進行的,是梁本輝的大學與鄰校大學電競校隊的友誼賽。梁本輝認真地看了良久,發現與「The Fate」相比,這又是另一套系統,另一片天地。
他們發現台下的遊戲體驗區,一個熟悉的背影正牢牢對著電腦熒幕。
「邢先生?」梁本輝和小綠都難以置信。
「是你!快來教我怎樣玩吧?」刑亮表情非常無奈。
小綠笑著問: 「邢先生為甚麼會在這裡?」
「我是做網絡罪行偵查的嘛!現在流行甚麼遊戲,我都要知道……」
「怎樣了?」
背後一把女聲,刑亮回頭一笑,還未趕及介紹,梁本輝已搶先開口。
「莉莉?你怎會在此?原來你們是認識的?」
「哈,梁本輝,很久不見囉!我是來陪這裝青春的傢伙來體驗遊戲的。」莉莉笑。梁本輝這才想到,他從未曾在如此光線充足的大白天裡見過莉莉,在卡拉 OK 昏暗狹巷裡穿梭的她,以往總是神秘而帶著滄桑。今天,彷彿換了個人。
莉莉說著指導刑亮如何操控遊戲。梁本輝和小綠看在眼裡,笑在心裡。他們不像是普通朋友。
莉莉忍不住出手了。只見她快速而果斷地按下指令,遊戲角色開始反客為主統治了局面。
梁本輝發現莉莉一隻尾指指甲崩裂了,好像曾參與一場激烈的網絡遊戲,與他上次受的傷一模一樣。
梁本輝想到,難道莉莉就是「萬人敵」?有可能嗎?
管他的。他看著二人背影,感覺到他們的相愛相敬。梁本輝不禁笑了,是她又如何?「萬人敵」也需要愛。
※ ※
一個月後,由小綠牽頭的義工小隊「街貓關注組」正式成立,透過線下加上「The Fate」的線上宣傳,第一次聚會居然有近 50 人參與。參與者不但皆是愛貓之人,也同樣地懷著一點想看「小綠」和「爆破犬」真身的好奇心而來。
真實和虛擬的世界,在兩人的眼中,並不對立,反而糅合在一起,在「The Fate」的他們,甜蜜相愛,真實的他們,也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