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買了兩張 Soundtrack，都是在連電影也未曾看的情況下買。
第一張，Forrest Gump The Soundtrack。收錄的都是美國搖滾歌曲。
第二張，Pulp Fiction Soundtrack。收錄的是 —— 我不懂得怎樣形容，裡頭那些歌，感覺似乎都有點舊，卻又不是甚麼聽慣聽熟的懷舊金曲。
例如 Surf Music。查字典，「Surf」，解作「衝浪」，跟「Music」連在一起，亦即「衝浪音樂」，但甚麼是「衝浪音樂」？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還包括那些樂隊和歌手，Dick Dale & His Del-Tones、Kool & the Gang、Al Green、Ricky Nelson、The Centurians、The Statler Brothers、The Lively Ones……
統統都在我認知範圍以外。
當然，這與我的認知範圍實在太小有關。
曾幾何時會有種感覺，覺得自己認識、知道很多很多事物，但這種感覺，只是錯覺。
文認識和知道的肯定已比我多。
告訴我流行文化的，來來去去，都是那幾本香港雜誌，像 Pulp Fiction Soundtrack，就是在其中一本的樂評看見，裡面提到這張 Soundtrack 收錄的都是舊歌，沒有原創音樂，而且特別在，收錄了戲中一些對白。
在我的認知範圍內有一個 Statement：Quentin Tarantino 寫的對白是當今荷里活最好的對白。
即使不少人覺得是廢話。
未看 Pulp Fiction。單憑看「落水狗」的經驗，我可以肯定他寫的對白絕對不是廢話，但是不是當今荷里活最好的？不敢講，畢竟他寫的都是美式英語，而我連英式英語也學不好（以致我上「美國史」的時候完全像個聾人）。
既然別人說好，就當好吧。同學說得對，我果然是個沒意見的人。
但至少仍然夠膽說，這張 Pulp Fiction Soundtrack，很好聽。真的很好聽。
甚至替我為電影預先建構了一個氛圍（「氛圍」是我剛剛學到的詞語）。
是甚麼氛圍？卻又說不來。
或許近似一種我對美國的感覺 —— 不是真實的那個美國，而是電影裡的美國，B 級片裡的美國，是平日去大圍影碟舖租 B 級片美版 LD 所看見的美國。
那天，文帶我去他宿舍，崇基的「何宿」（何善衡夫人宿舍）。他的房間，很典型的大學生宿舍房間，唯一不典型的是，書枱上放了一個空的汽水膠樽，裡頭有水，浸滿煙頭。是因為煙草？水是啡黑色的。
他說，同房的是物理系同學，「他叫我把煙吹出窗外。」他又說，這個物理系同學有時會帶女友上來。「他一早問了我上堂的時間，只會趁我上堂時才帶她來。」
「你不介意？」
「當然不介意。換轉是我也會這樣。」
我看著物理系同學的床，被摺得整齊，床單沒摺痕。
物理系同學書枱上有部 CD 機。「可以用來播 CD 嗎？」
「CD 機自然可以用來播 CD。」
「其實我想問的是，我可不可以用這部 CD 機？」
文點了一下頭。我在書包拿出 Pulp Fiction Soundtrack，打開，拎起 CD，放在 CD 盤，按「Play」——
是一段對白，隱約聽到一把女聲說了句「I Love You Pumpkin」，輪到男聲說「I Love You Honey Bunny」，然後他們再說了甚麼我已經完全聽不到，一首叫做「Misirlou」的純音樂隨即響起。
「原來你買了。」
「你也有買？」
「沒有。我沒有 CD 機。」
我應該是露出了一個錯愕表情。即使，只是一剎那，但文肯定見到。「或者你會驚訝有人居然沒有 CD 機，但這是事實：有些人，就是連 CD 機也沒有。」
「那麼你平日用甚麼來聽歌？」立即察覺自己問了一個不應問的問題。
「Cassette，電台。」
我已有好幾年沒再聽 Cassette。
「不買部 CD 機？」立即察覺自己又問了一個不應問的問題。
「窮。做補習賺的錢，統統用來買書買雜誌。書和雜誌，沒代替品；聽歌呢，不一定要聽 CD。」
我倆沒再說甚麼。Pulp Fiction Soundtrack 繼續在轉動。
第二 Cut，是對白。「Royale With Cheese ——」文自言自語。很想問他這段對白其實在說甚麼。
文從 CD 盒拿出 Booklet，「Uma Thurman 好型。」
他點了一支煙。深深吸了口，再用力呼出，向窗外呼出，灰白色的煙，由肉眼可見，到慢慢散開，散在 9 月的陽光和風。
1994 年 9 月最後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