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機人類學:英國人的洗衣機為何要放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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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Mike Higginson/Shutterstock

你家的洗衣機放哪裡?香港土地問題嚴峻,居住空間有限,每人的答案可能不同。有人專設洗衣房;若露台夠大,直接放室外方便取衣晾曬;英國人多數將洗衣機放進廚房,這種生活習慣是否與善用居住空間有關?澳洲社會人類學家 Kirsten Bell 早年從加拿大搬到英國,便嘗試從人類學角度理解這種做法。

Bell 引述英國調查網站 YouGov 在 2017 年的調查,數據顯示 3,641 名成年人中,高達 67% 表示廚房適合放置洗衣機,證明「洗衣機屬於廚房」是大多數英國人共識。她又引述英國記者 Jim Waterson 說法:「我們辦公室裡的美國同事,總是不解英國人將洗衣機放到廚房的習慣,而且覺得很噁心。」以居住空間較大的美國,與房屋相對狹小的英國相比,似乎又回到土地問題的解釋。

然而,英國不論新舊房屋,洗衣機往往放到廚房。Bell 也提到,即使住所經過大規模翻新、擴建閣樓、增加額外浴室,英國人依然傾向將洗衣機放進廚房。「土地問題」未必是完整答案。

英國一個洗衣機放在廚房內的房屋。 圖片來源:Jeff J Mitchell/Getty Images

人文地理學家 Louise Johnson 指出,20 世紀 50 年代之前,多數西方國家的家居廚房位於房屋後方。這種佈局反映廚房都是「關於食物、污垢、婦女和僕人的空間」,屬於地位較低人士出入的地方,但隨著開放式生活空間興起,情況發生巨大變化。

英國設計歷史學家 Judy Attfield 認為,現代主義建築師視開放式設計(Open Plan)為一種手段,為房屋結構注入現代化元素。他們因此先著眼於簡便易用,拒絕傳統風格和不必要裝飾,轉而追求極簡主義美學,並拆除牆壁來創造更「民主」的多用途生活空間,還將廚房從房屋後方,搬到屋內的核心位置。雖然開放式設計成為戰後西方大多地區的標準佈局,在英國卻不太受歡迎。

戰後規劃的英國新社區哈洛新城(New Harlow),便展現了英國人對現代主義設計的矛盾心理。建築師不再為居住空間劃分兩個接待空間,而是採用開放式設計,期望消除前廳(parlour)冷冰冰感覺,並捨棄背後的「傳統社會等級」,讓空間體現民主。不過,住客不歡迎這種改動,在牆壁消失後,經常要保持清潔的前廳,與後方本來的私密空間喪失了物理阻隔。

Bell 引述另一位人類學家 Kate Fox 見解,英國人對私隱有近乎病態的需求,因此失去前廳對他們來說並非小問題。住客試圖重建前廳,於是加上窗簾、添置家具,有時還會非法改動結構重置牆壁。隨著時間推移,開放式設計在英國變得更常見,但英國人仍然刻意保留廚房空間為服務用途,直至近年才開始把廚房視為多用途的生活空間。對美國人而言,廚房是多用途生活空間,是放鬆、社交、烹飪和吃飯的地方,用以處理帶有人體污垢的衣物是格格不入,以致他們會認為廚房有洗衣機是很奇怪。

正如已故英國人類學家 Mary Douglas 提出,污穢(dirt)的概念源於我們注重衛生和遵守規範的習慣。他在著作 Purity and Danger 指出:「鞋本身不髒,放在餐桌上才髒;食物本身不髒,但若煮食用具留在睡房、或者食物濺到衣服上便是髒的。」Bell 認為,污穢概念就是建基於空間的分類方式,所以當空間重新分類,也必然導致人們重新定義污穢。即使有人以「不會把大小便、經期污跡與食物混合一起」表達對洗衣機放廚房的噁心感覺,也不代表這種做法真的污穢不堪。起碼在英國,廚房有洗衣機只是反映出英國人的文化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