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傑:龐大的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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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典文 Lagom ,代表了北歐中產階級生活哲學:恰得其份,不追求暴富奢華,活得剛剛好。

民國時代,工業資本主義開始發達,知識傳播活躍,言論思想自由,中國各大城市,由上海南京領頭,出現了中國人社會 3,000 年沒有見過的中產階級。

當年中國的中產階級,生活面貌如何?豐子愷的漫畫留下了社會文化的歷史痕跡。

豐子愷的漫畫,今日看來,擁有一切綠色和平、中產階級和諧生活的特徵和理想。雖然那時的上海南京、北平天津,沒有今日的電腦網絡,家居生活,以今日的標準,也算不上十分富裕,但豐子愷漫畫裡的中國家庭倫理生活,剛好與今日瑞典人所講的 Lagom ,完全吻合。

一個小家庭,養一隻貓,門外有一條小河,河邊有一株柳樹。父親教導兒子要愛護動物,祖母教女兒珍惜針線和紙張,豐子愷的漫畫,體現了中國老莊思想的生活境界:無憂無慮,悠閒到極,就像今日中國大陸的所謂小資產階級流行張愛玲胡蘭成風格的理想,叫做「歲月靜好」。

歲月靜好,就是瑞典人說的 Lagom,丹麥人說的 Hygge,以及荷蘭人說的 Gezelligheid。歐洲這 3 個小國,不約而同,追求的正是小國寡民、約束慾望、順其自然的生活。沒有暴富,沒有土豪,沒有喧嘩,更沒有大幅度起伏的集體暴怒仇恨和民族亢奮。

豐子愷上世紀的漫畫,記錄了一個短暫時代需要的中國式的 Lagom。但一切只是曇花一現,日本的侵華戰爭在前,階級革命的浩劫在後,今日回顧,原來中國曾經有一個短暫的機會,如果這個民族有足夠的智慧和國運,可以及時抓牢,就會出現一個東西方哲學文化智慧結合的理想社會。

可惜豐子愷在文革中病死,他的漫畫遭到批判,中國從來沒有出現一個真正的中產階級。而中國人追求的幸福生活,到了今天,還是一個龐大的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