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傑:不穩定無產階層

A+A-
圖片來源:路透社

全球化秩序崩潰,「中國製造」生產鏈開始斷裂,加上武漢肺炎全球散播,國際經濟難免陷入百年未見的蕭條。

在香港,只有多達 18 萬的公務員持有前網絡時代殖民地體制留下的所謂「鐵飯碗」。

即使中國強推「國安法」,或經歷一年的社會動盪,香港特區政府公務員的內心世界無論是支持民主或「愛國」,為了避免失去工作,勿忘在社交媒體展開自我審查,就不必顧慮失業。

因為全球包括美國,在此大動盪期間,即使找到一份工作,成為受薪僱員,也淪為社會學家所說的「不穩定無產階層」(The Precariat)新族群。

「不穩定無產階層」並非失業人士,相反他們有一份工作。然而他們的地位很特別,不高於專業人士,但也不等於工匠,唯工作與地位欠缺發展潛力。

例如:雖然是某種技術人員,卻以合約形式受僱。「不穩定無產階層」會隨時陷入「地位失調」(Status Discord)的狀態。如擁有大學畢業程度,卻因時勢所逼,要從事地位或收入低於自己的學歷與能力的工作,而陷入所謂身份挫折(Status Frustration)的困境。

例如香港的大學有藝術系。進入藝術系的學生多半天生有創作與叛逆的氣質。但由於香港自從「反送中運動」與中國關係失卻信任基礎,加上特區政府無能,肺炎病毒全球失控,香港必需封關,連國際的大型藝術展也不來香港舉行。

曾有香港的大學藝術畢業生找不到與本行匹對的工作,包括無法在博物館從事導賞或中小學的美術科教師,而要被迫轉做 Uber 司機,長達三年。

從事 Uber 的司機,收入可能不太微薄,每天工作超過十小時,也有兩三萬元。但此一職位,明顯令這位大學生覺得頹喪,覺得學非所用,或認同是特區政府無能,與外部環境問題,令自己無法一伸壯志。

「不穩定無產階層」成為世界反抗運動的一股力量,因為他們不一定走上街頭,上下班的時候卻擁有網絡。一名藝術系畢業生開計程車,在中途午飯休息時,其手提電話社交媒體必然接通街頭的反警暴示威,而且全力支持。

加上自從美國 2008 年金融危機之後,許多公司企業盈利大減,無法為員工加薪,但又不想裁員,只好為員工更換更華麗的職銜。

一些員工明明獨自工作,並無帶領下屬團隊,職銜變成「總監」、「首席執行官」之類。連一家寫字樓的垃圾筒清潔員也被冠以「物資回收主任」、「公共衛生主任」等職銜。至於香港的巴士司機則一早就稱為「車長」,好像與豪華郵輪的船長地位相當。

職銜稱呼的通貨膨脹由美國發起,法國就將掃地的阿嬸稱為「地板維護師」(Les Techniciennes de Surface)。

「不穩定無產階層」的工作性質或許需要動用某種高科技,但無法掌控或設計科技。無所不在的 IT 資訊包圍四周,影響了的思考方式與思考能力。

「不穩定無產階層」並無長久與成熟的人生觀,因為發展個人職業生涯,並無遠大前景,致使一大群人無法為人生長期規劃。同輩的社交媒體又造成壓力,交互比較薪金與成就,很容易造成孤立。

此一階層並非文盲,而是大學學位膨脹之後的高學歷者。香港在主權移交之初,除了九家大學頒發學位,還有大量副學士學位。香港的「不穩定無產階層」成為不滿特區現狀的一股主要力量。他們成為香港網民的中堅,雖然使用粗言穢語而且不少港女,但他們是全球化此一階層的香港現象。

這一點,一位在 70 年代中學畢業、長期奉為精英的特首,進入香港大學畢業而投身香港政務官,又豈會了解今日世界心理潮流之巨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