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對速讀法趨之若騖,市面上有林林總總教授速讀的書籍或課程。讀得快,似乎能更快了解世界。Howard Stephen Berg 自稱能每分鐘「閱讀」25,000 字(每秒鐘 416 字),該記錄被收錄在 1990 年健力士世界記錄大全。Berg 也有藉此開班授徒,標榜「巨大速讀法(Mega Speed Reading)」,能讓人每分鐘閱讀和理解數千字。
美國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分校心理學教授 Mark Seidenberg,著有 「視覺速度下的語言(Language at the Speed of Sight: How We Read, Why So Many Can’t, and What Can Be Done About It)」一書,詳述有關閱讀在神經科學方面的研究。當中就有章節分析「速讀」到底有多可靠。
Seidenberg 指,許多速讀課程承諾的效用與實際情況大有出入。在不犧牲理解的情況下,提高閱讀速度並不可行。他調侃道:「除非我們定義閱讀為快速揭頁,犧牲一部分理解,否則要人每分鐘閱讀數千字,猶如要他們跑得比光速快。」
他指出,一般人眼睛的視覺能力有其限制(以英語為基礎):
- 每次「固定」(眼睛聚焦以清晰觀看)時,大約可清楚地讀取 7 到 8 個字母。
- 固定持續時間平均約為 200 至 250 毫秒(即每秒 4 至 5 次)。
假設大多數文本中的單詞平均長約 5 個字母。每秒固定 4 次,等於每分鐘 240 次固定。由此可計算:
- 240 次固定 × 每次固定 7 個字母 = 每分鐘 1,680 個字母
- 1,680 個字母 / 6 個字母(每個字 5 個字母加一個空格)= 每分鐘 280 個字
一般英語閱讀者的閱讀速度約為 280 字。基於一般的視覺能力,在不嚴重損害理解情況下,並無法大幅增加每分鐘的閱讀字數。真正的「快速閱讀」並不存在,提高閱讀速度的方法只是「略讀」,即快速閱讀文本,只求了解文本大意。
速讀者的神話
Seidenberg 又反駁一些速讀者的神話。第一,訓練速讀技術是否可以一次接收更多信息?有一種「速讀」策略,提倡用手指以鋸齒形圖案引導眼睛閱讀; 又有一種是用手指在頁面中間向下掃,從而避免眼睛左右移動。這兩種方法的問題,正正是違反視覺系統的限制。「視網膜沒有額外細胞的話,人類的視覺系統無法實現閱讀整行、整段段落甚或整個頁面。」這猶如人類無法聽到狗哨頻率範圍的聲音一樣。
第二,是消滅「默讀」能否提升閱讀速度?無論是閱讀外語還是母語,許多人都會察覺到,閱讀某程度是在心底自說自話。速讀法勸告人避免默讀,應只用視覺為閱讀基礎。Seidenberg 反駁指,「消除默讀」的謬誤,是將「音韻」與「說話」等同起來。熟練的閱讀者,會在心中啟動「音韻代碼(phonological code)」,讓他們能在心中聽到 PERmit 和 perMIT(名詞與動詞的讀音分別)之間的差異。「使用音韻代碼並不會限制讀者產生語音的速度,因為沒有涉及說話。」他指出,數十年的研究顯示,利用「音韻信息」正正是不少熟練閱讀者的技巧,低效運用音韻信息反而是構成閱讀障礙的其中一項特徵。
第三,是避免「回讀」能否提升閱讀速度?Seidenberg 表示,與音韻信息一樣,回讀亦有作用,消除它們只會使閱讀變得更困難。除了避免誤解,回讀還讓讀者在第一遍閱讀之後,增強對文句的理解。出於語言的本質,有些回顧不可避免。句子以線性順序展開,但他們傳達的信息往往不是如此,例如有些句子會把代詞指代的對象後置,代詞前置在句首。
讀得多才能讀得快
由此可見,「速讀」的本質只是略讀,迅速掃視字句和頁面,來拿取部分重要的資訊。略讀在學習層面有重要功用,能夠提綱挈領。然而,要真正改善閱讀能力,Seidenberg 的建議是:「閱讀。愈多愈好,以新事物為主。」
理解能力取決於運用該語言的能力,熟練的閱讀者對語言的認識更深入,包括詞語和句子結構。他們還擁有更多的「背景知識」,熟悉正在閱讀的文本結構和內容。「我們在閱讀的過程中獲取這些信息 —— 而不是通過訓練我們的眼睛向相反方向旋轉、進行大腦鍛煉遊戲或腹式呼吸。只有閱讀。」
讀得愈多愈好。每次我們閱讀時,會更新語言知識。在意識層面上,閱讀的目標是文本內容,它可能是故事、教科書或笑話。但在潛意識層面,我們的大腦會自動記錄有關語言結構的信息,幫助預測和理解下一章節。接觸大量文本能發展這種語言網絡。
而通過接觸我們不熟悉的結構,語言知識亦得以擴展,例如遇上陌生的單詞或舊詞新用。因此 Seidenberg 建議多在文本舒適區以外閱讀,接觸大量不同的風格和類型。
按其理解,「速讀術」只是不中用的花拳繡腿,閱讀能力主要還是語言和知識的「內功」修練。讀得更多,便能精進「內功」,然後能夠讀得更多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