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個香港」編後記】重新發現，還原香港

已故捷克畫家 Miroslav Šašek 於 1960 年代繪製的「從前，有個香港（This is Hong Kong）」，繁體中文版今夏首度面世。打從一開始，我們製作團隊便抱著「再不出版，便無機會」的決心，編輯這本逾半世紀前的繪本，但過程一波三折，更發現英文版時空錯亂。為真實呈現 60 年代的香港，我們肩負起「光復」歷史的使命，無異於走了一趟時空穿越的考古之旅。

出版計劃緣於 2 年前刊登的一篇書介，當時我們發現如此珍貴、以香港為主題的繪本，竟然未曾在本地出版，於是萌起買入版權、翻譯及出版繁體中文版的念頭。由於年代久遠的關係，書籍的版權根本無從稽考，最後我們慢慢找到代理版權的公司，原來背後更有著作者 Miroslav Šašek 家族的基金會。

當版權買成了，出版計劃卻因事一再延後。今年又遇上疫情，直至 5 月從在家工作全面回歸辦公室後，才急急展開編輯工作，趕在原定 7 月舉行的書展出版。

眼見這本書的譯版眾多，本以為英文版是「This is 系列」的原產地，版本應是最正宗的，譯過來時，大概不用太多修改查證。但慢慢才發現，2007 年重印的英文新版問題百出 —— 作品描繪 60 年代香港風貌，提及當時流通 19 份早報和 10 份晚報、徙置大廈租金約 2.5 美元，但部分數字卻更新至 2007 年，如人口 690 萬、天星小輪標價 2.2 元等，一下子令人時空錯亂。

對外國讀者而言，這本書可能只是粗略認識香港的一扇窗，無論是以當初的童書還是旅遊書角度，更新資料也是無可厚非。但對香港人而言，60 年代顯然是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對不忘本的讀者來說，就像是時間囊，事實陳述不容苟且。於是我們花了好一段時間，找來 1965 年的英文原版，也對照似乎根據原版來編輯的日語版，以還原歷史真貌。

不是懷舊，是重新發現

當年香港作為英國殖民地，仍然是英聯邦一員，作者曾在原版指稱，香港漁船數目稱冠英聯邦，但新版卻刪走英聯邦部分，換成與亞洲地區比較。當年的地緣政治格局亦有別今天，馬來西亞才剛剛建國，但原版的區域地圖卻採用了舊稱「Federation of Malaya」，而非新國名「Malaysia」，不知是否手民之誤，還是地圖未及更新，但最後我們也決定保留了這個時代遺痕。

取得英文原版後，迎面而來還有複雜的換算問題。當時作者以英鎊及美元計算物價，在那個香港未有聯繫匯率的年代，我們先要弄清楚 1960 年代初的港元兌英鎊匯率，更甚是當時英鎊採用 12 進制，以先令（shilling）和便士（penny）為幣值單位，出現如「17s6d」這樣陌生的標價方式。要換算為當年的港元，著實也花了點功夫。

我們復刻原著之餘，也彌補原版的不足。譬如原版中混淆了皮蛋與鹹鴨蛋，這對來自東歐的旅行畫家而言，有此誤會也很難怪。而歷來多個版本都延續了這個錯誤，我們在繁體中文版也把它糾正過來。

作者在書中又提及，吐露港有一座傳統工藝地氈廠，還細膩描畫工人製作地氈的過程。這都超越了現今香港人的認知，英文原版和其他版本亦未能在註釋交代詳情。我們最後翻查史料，證實該地氈廠位處今日的大埔太平工業中心，深入內陸，但在大埔新市鎮開發前，這裡曾經是滿佈泥濘的海灣。嘉道理家族在此投資建立了太平地氈廠，在區內聘用大量女工，還成為當時香港的一個旅遊景點，吸引 Šašek 到訪。這些歷史資訊，我們也補加到註釋。

雖然我們花了不少功夫考古，但這不純粹是一本懷舊書，我們構思書名時，也著意強調這點。比較坊間的眾多懷舊書，我們反而會邊讀邊想，「原來喺外國人眼中香港係咁」、「香港原來仲可以咁」。香港曾經在外國人眼中是這麼多樣、這麼奇特又這麼美麗，所以才可以「心存目識，念念不忘」。這些角度比我們常見的懷舊多了點獵奇，是外國畫家筆下再現的時空，所以讀起來，有時會有點抽離，就像說故事人跟你說「從前，有個……」。說著說著，書名就這樣定了下來，書就可以出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