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曾經看過一本蘇聯時期出版的詩集，作者為了物盡其用，小字橫橫直直地亂塞，像螞蟻般爬滿本來就不大的頁面。字是手寫的，沒有排版可言，就算會俄文也不一定可以讀得懂。如果沒有說明，誰都以為只是一疊破爛的私人筆記。
蘇聯還是紅色政權當家作主的時候，人民只有在說政府中聽的話時，才享有說話的權利，尋求言論自由的人只能轉向地下出版，私底下自行製作。說是「出版」有點微妙，「發佈」應該比較貼切。據說這種發佈通常不是印刷書籍，在資源匱乏及環境局限下，可能是油印，甚至以手抄的方式逐本書寫。當然不會放在書店賣，只在個人私底下偷偷傳閱。在還沒有影印機的世界裡，極權國家的言論自由是以地下手工勞作的方式存在。因為只有 DIY 的方式，才能逃過政府機關與大型財團對生產消費的監控，也難怪左翼文青對此趨之若鶩。
香港作家黃碧雲（與那個同名的前立法會議員無關）去年底出版散文集「附件三時期之百無書」，顧名思義就是寫在香港國安法納入基本法「附件三」的時間。此書用手工製作的方式印縫，每本都寫上獨立編號，放在天地圖書賣。黃解釋靈感是來自大陸的個人製作書本：「有禁制就有禁制下的自由」。當然香港的言論環境還未惡劣至中國大陸和蘇聯的地步，起碼「附件三」還可以放在書店賣。然而大家早已體會到言論空間逐步收窄，作家黃碧雲還未被收監，但另一個黃碧雲因為參加民間初選，涉嫌違反國安法而被捕。那個恐怖的世界終會到來，只是時間的問題。
在未來的香港，原來有的東西或會繼續存在，但都換成另一個方式。五年後，*CUP 說不定還在，但總部可能搬到台灣，寫手都換成另一批人。香港人未必可以拿出手機上網就看到，VPN 成為必備工具，甚至要託人把文章全部儲存下來，再偷偷下載。會不會重回紙本雜誌的年代？不過要偷運入口，只賣給相熟的朋友。
地下化與手作化恐怕是香港未來的趨勢，只有付出金錢及勞力的代價才能獲得少量的自由。香港人「走精面」的縮骨策略將會失效，因為再沒有捷徑及灰色地帶。要多少的自由，就要付出多少的代價。自由從來都不是免費方便的東西，如果唾手可得，那不過是其代價被遺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