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鏡頭掘真的人文攝影師陳德廉

現代人不乏相機，簡單如手上的智能電話，輕觸、一掃、按下，照片已儲存。動作如行雲流水，在星海般的照片庫中，你想留住甚麼？還是這是一個尋找及發現的旅程？觀看人文攝影師陳德廉（Joe Tyel Chan）現於饒宗頤文化館展出的「『攝仁心弦』—— 鏡頭下的陌路溫情」後，相信無論是攝影師，還是觀者的視覺，「有人性，鏡頭裡總有豐收」。

我的人生需要就是拿相機去 approach 人。

你我內心的寫照

陳德廉的攝影作品曾獲得 Black and White Magazine／2010 Photo Contest: Excellence Award、The Worldwide Photography Gala Award 2010: First Prize（Children Portfolio），他亦是香港唯一曾被法國傳媒提名布列松大獎（HCB Award，由 Fondation Henri-Cartier-Bresson 舉辦）候選人的本地攝影師。

他到處拍照，素材大多都是亞洲開發中地區的人文景象，多以黑白照為呈現方式。這次展出他 20 多年來的作品，取材於香港、柬埔寨、越南、印度、斯里蘭卡及菲律賓等地；亦有於「明周」封面故事刊登的專題人物照片，其主題分別為「平民英雄」、「勞動線條」、「中風突襲」和「我哋呢班後生仔」。

筆者也曾任全職月刊及報章記者，深切明白策劃一個專題的運作及其緊湊度。攝影師要在短時間內取得受訪者的信任，並拍下自然的畫面，甚至捕捉不同的神情，也有相當的難度。畢竟大多時，大家也是首次見面，雖說對方已有被拍攝的準備，然而事實上，一個人要在陌生人面前流露出自然的神情，那個破冰之旅，以及在短時間內掌握對方的個性與特質，也需要一定的歷練及功夫。所以在觀賞他與「明周」合作的四個主題的照片時，相中人滲透出那種在信任下的自然、自信，又或專注的神色，真的令人賞心悅目。

藝術評論家 John Berger 的名著「觀看的方式」提及我們觀看背後的意義。「我們只看見我們注視的東西。注視是一種選擇行為。這行為將我們看到的事物帶到我們可及之處…… 我們注視的從來不只是事物本身；我們注視的永遠是事物與我們之間的關係。」我們在觀看照片時的感悟，其實都是在反映自己的心境及所思所想。基於自身的職業，我不難理解為何會被這系列的照片吸引。

我為何愛黑白？我認為光暗能夠直接把人性本質的甜蜜魅力表現出來，而不須屈從於外在物質的誘惑。

眼中的世界與美麗的邂逅

另一展區展示他於東南亞拍攝人民的自然面貌，裡面的正中央放置了一張長枱，放上「明周」，可觀看其作品。當我坐觀閱讀時，沒料到相展主角竟走來坐到椅子上。原來這次相展，不但於每個星期天舉行不同的免費講座，除星期一外，陳德廉更會每日到場與參觀者聊天，分享攝影的趣事。在我倆的遠方，相中的小女孩炯炯有神，明亮、純樸而堅定。他說那輯照片是 1999 年前往柬埔寨時拍下的，怎料遇上內戰，他亦曾經因準備舉機拍攝一名軍人而反被舉槍指向他，幸而最後釋除危險。然後他在一處廢墟中，遇見一位大約兩歲的小女孩，並拍下了一幅肖像。他表示最神奇的地方是，戰亂時，小朋友未必能理解社會發生的狀況，他們會怎樣看這世界？他們可能仍然是天真、率性的，而對方投射給他的世界，就如相中一樣。

此後，他多次到訪不同的地方，記錄人民純樸的生活。當地物質及資源當然沒有已發展國家豐富，然而鏡頭中的孩子或相中人大多樂在其中，悠然自得。「為何要攝影？就是因為這個畫面給我的感覺，我想保留，因為它 Trigger 到我。其實我與讀者一樣。」他說他的照片就是呈現他所看到的世界，所以他是第一個讀者，只要拍下來，便有機會讓更多人看見這個世界。

尋找及紀錄內在的美

為何而攝？對陳德廉來說，也有另一個意義。陳德廉是經濟學博士，1994 年至 2006 年於香港大學經濟及金融學院任職講師。其後繼續從事經濟及攝影等教學工作，由經濟學漸漸多出一個身份 —— 攝影師，攝影的魅力何在？他闡釋，經濟學是憑觀察去推測一些事，理論永遠假設人類自私自利，當推測準確時，就像是在肯定這個「事實」，但世界真的如此嗎？如果真的是這樣，會是一件十分悲哀的事。所以他喜歡出走，感受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與連結，體驗簡單生活。

這便能明白他在場刊中的一句話：「我的攝影不會有抽象成分，因為經濟分析令我想過太多抽象事情了。我需要捕捉現實，絕不接受合成製作或指導擺拍。我亦只會使用現場光來拍攝，增強圖像的現實感。」

不過經濟發展迅速，也許這些簡樸生活也會在各地慢慢消失。然而，無論生活如何豐裕，若心靈匱乏，也難感受世間之美。或許，我們需要的是用心溝通及記錄，不一定是話語，也可以是相片、畫作等，用人性感悟，說不定會發現鏡頭裡的另一片風景，發掘世界最真實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