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強:街貓關注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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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Yagiz Gurtug/NurPhoto via Getty Images

梁本輝操作著泰拳手「爆破犬」繼續前進,在網絡世界,沒有方向和目標之下,四處胡亂前行。

商店街上一所平房的屋頂上,突然出現了一頭毛色黃白雙間的花貓,在出色的人工智能輔助下,花貓做出栩栩如生的動作,張開口打了個呵欠後,就把身子蜷縮起來睡覺。

梁本輝沒有想過,在格鬥都市,竟然有這種與故事本身毫無關係的設定出現。

梁本輝按動鍵盤,「爆破犬」向花貓伸出手,做出想要撫摸的動作。在快要觸碰得到時,花貓突然彈跳起來,流露出一個十分驚慌的表情,把梁本輝也嚇了一跳。

花貓叫了一聲後,又跳過隔鄰的平房屋頂,再次做回剛才打過呵欠就睡覺這組動作。

梁本輝就這樣呆呆盯著畫面好一陣子,一頭貓出現在這裡,到底有甚麼意思?因為這頭貓,令他想到現實世界中的小綠。

梁本輝按掣離線,如常披上那件 Nike 有帽風衣走到街上。現在他每次走近銀行範圍,就會下意識地抬頭往上望,全新的神獸早已聳立在銀行的頂樓,彷彿那次奇怪的意外,完全沒發生過一樣。

拿著啤酒回家途中,梁本輝聽到從幽暗橫巷傳來的細碎語聲。

「……」 他再用心傾聽,發現是貓的叫聲,正確來說,是有人在模仿貓叫聲。

他往橫巷望進去,看到真的出現了幾頭貓正圍著一個身影在打轉。

「喵喵…… 吃多點吧!要乖乖的…… 小心陌生人……」

梁本輝發現聲音很熟悉,他決定走進橫巷看個究竟,在暗淡的光線下,他發現那個身影是一個女孩子,更是自己認識的人,同班同學 —— 小綠。

小綠和正在進食乾糧的貓群也不約而同,因梁本輝的出現而嚇了一跳。

「梁本輝…… 這麼巧呢,我還以為是……」

梁本輝向小綠輕輕點頭,一時間不知要說些甚麼。難道要告訴對方,自己在玩網絡格鬥遊戲時,在那個虛擬世界上看見一頭花貓,接著想起妳嗎?

「看起來你每晚也來這裡。」梁本輝良久才交出這句說話。

小綠神情有些不安:「是的,我每晚都來這裡,還有附近四周常有流浪貓出沒的地方,我也會去……」

小綠看著梁本輝像是等待她說下去的疑惑表情,深呼吸一口氣後說:「你知道出現了虐殺流浪貓的人嗎?」

梁本輝眉頭深鎖。他拿出手機搜尋「虐貓」,默然按下第一則出現的新聞。

流浪貓兒慘遭虐殺 市民促警方加緊巡邏輯兇

【本報訊】近月城南區連續出現年幼流浪貓,被神秘女子以食物引誘,再施以虐待殘殺後棄屍街頭。有市民驚見慘況後致電報警求助,惟接聽人員稱「無人看到事發經過」,拒絕派員到場調查,事件引起愛護動物人士猛烈批評。

報案人范小綠小姐(二十歲,大學一年級生)據知因家人不准許飼養寵物,受愛貓天性驅使,多年來一直在晚間帶來貓糧餵飼家附近的流浪貓。某個晚上,途經銀行小橫巷時,發現平常很喜歡跟她玩耍的三色花貓淌血倒臥地上,身上滿佈傷痕。范小姐傷心之餘也仔細觀察,三色花貓身上的傷口均是被利器所割傷,她不排除三色花貓是被人活捉後虐待至死。

但更令范小姐驚訝不已的是,她立即致電報警求助,但接聽人員卻只回應,若沒有人看到貓是如何被虐殺,警方不會受理,並叫范小姐致電愛護動物協會求助。而范小姐聯絡上該機構後,接聽職員又指出若貓兒已死,應尋求食物環境衛生署及報警處理。

「我們現階段不能做任何事。」范小姐指出,這就是警方最後給她的回覆,而她只能用手機拍下三色花貓的屍體,剛巧遇上打掃街道的清潔工人,目睹貓屍被收拾後才離去。

「我最擔心的事也真的出現了,虐貓兇手接連行動,多次殺害流浪貓,而警方卻只回應並非『接報不理』和『故意忽略』,可能只是對動物傷亡的認知不足,不知如何立案,我認為實在過分。」現在范小姐只能憑一己之力,以及一些老街坊作照應,多些留意在晚上出沒於各流浪貓據點的可疑陌生人。

晚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幾頭本來吃著乾糧的流浪貓嚇得停下來,仿如驚弓之鳥般彼此身貼著身畏縮著,令人更覺可憐。

「要是給我碰到那個變態,我會立即開 Facebook 直播公開他的容貌!」小綠瞪大眼睛堅定而無畏地說。「警員、議員…… 全都沒有給我一個可以行動的感覺,那些小貓很可憐,所以,我要保護牠們!」

小綠是對任何事都表現得非常熱心的人,梁本輝曾經看過她熱心地處理分組功課以及班內雜務事項,彷彿也差點被她感染而熱心起來,就像班裡大部分同學一樣。沒有人不被她可愛率真的個性,以及那露出尖尖小虎牙的親切笑容所吸引。

他們沉默地看著流浪貓跑到橫巷的深處,就一直維持著那種姿態一直沉默著,有幾輛車在街道駛過後,又恢復了沉靜的氣氛。

小綠的睫毛顫抖著,如蝴蝶,深夜蝴蝶。她肩膀微抖,臉頰緊繃起來,說:「梁本輝,你……」話未說完,小綠突然轉頭,望向小巷深處。

梁本輝褲袋裡的手,緊握起來,他知道他又退到一個很隱密的地方了。

「聽到嗎?」她問。

梁本輝隨她的目光望向小巷,但他只看到黑矇矇一片。

小綠噓了一聲,嘴角泛起一抹輕得幾乎不可見的微笑。

「聽到嗎?」她輕聲說,「是大胖貓。」

梁本輝幾乎要妒嫉了,她的笑有種純粹的溫暖,如荒野裡的一盞燈,不過,那不是給他的,不是給任何人。

她心滿意足,慈愛地、欣喜地點點頭,說:「嗯,這就對了。你知道嗎,我就知道大胖貓會來,不管風吹打雨,不管世界末日。」

梁本輝故意不看她,冷漠地盯著前方。

小綠蹲了下來,喵喵地叫。不一會兒,一團黑黑的影子在小巷裡若隱若現。

首先亮相的,是一對古銅色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閃亮,是隻個頭大得驚人的貓,令人不禁肅然起敬的貓。牠冷冷地瞄了梁本輝一眼,一步一步地走近小綠,頭微斜,喵了一聲,就在小綠的腿上磨蹭。

「嗨。」小綠撫摸牠的頭,「你去了哪裡?」

貓仰頭,喵了一聲。小綠笑了,說:「噢,知道了,你剛剛冒險回來。餓了嗎?」

貓伸了懶腰,對小綠撒嬌,要她的撫摸,然後,才一隻接一隻地緩緩離去。

大貓依然不走。小綠站起來,低頭對牠說:「嗨,保重啊。明晚再見,好嗎?」大貓喵了一聲,磨蹭她的褲子,在她褲管繞轉,半晌,才施施然地往暗處走去。

「再見。」他說。

小綠點點頭,轉身離去。梁本輝也轉身,想回頭看,但沒有。當他回頭時,街頭盡處,已失去了小綠的背影。

他喜歡看到小綠無憂無慮的笑容,這女孩身上有種與眾不同的東西,彷彿能觸到他的心底深深隱藏的柔軟地方。

她一笑,他就沒來由地緊張起來,像需要全神貫注去迎接似的,待她離開後,他才能慢慢地回味、消化她的笑容。不過,他又是滿心期待地迎接她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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