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投稿】「樹大招風」——回不去的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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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易風

近年來,香港本土運動風起雲湧。電影界不免受其影響,促使一股「被政治綁架」的本土電影浪潮。既有「十年」獲金像獎最佳電影,亦有「選老頂」擺明諷刺香港普選。不過就在大家指責前者的製作水準不足,或後者的政治控訴過於直白之時,銀河映像卻推出了一部「樹大招風」,不但在製作上代表香港電影業界最高水準,內容上對當下形勢的明諷暗喻亦有銀河一貫的巧妙。

電影「樹大招風」花絮 圖片來源:樹大招風 Trivisa Facebook 專頁
電影「樹大招風」花絮 圖片來源:樹大招風 Trivisa Facebook 專頁

再創經典

張子強、葉繼歡、季炳雄,這三位鼎鼎大名的賊王可謂回歸前香港人的共同回憶,也是電影靈感來源。戲中的卓子強、葉國歡和季正雄,無論神態或性格,都與真實的原型驚人地相似。比如葉國歡在戲中解釋,因為 AK47 後座力強,所以要反手扣槍管,紮好馬步朝低處射擊。這和當年電視新聞中葉繼歡打劫金舖的錄像幾乎一模一樣 ,讓人不得不再次佩服銀河製作的認真。

電影與「十年」相似之處在於找來三位新晉導演聯手拍戲,其中歐文傑也為後者的導演之一。不過,有別於「十年」中每個短片的故事獨立,今次三位導演各自研究一位賊王,花了五年時間搜集資料,研究人物的背景和性格,不斷修改劇本,直到得到杜琪峰與游乃海的首肯,才開始拍攝,最後由銀河御用剪輯師 David Richardson 將這三段故事剪為一體。這五年的磨練,抹去了三位導演的個人風格,但造就另一部銀河經典。

久違的銀河

「樹大招風」開畫前的銀河映像 logo 讓我發現好似很久沒看到一部所謂「真正」的銀河電影。去年在多倫多國際電影節上映的「華麗上班族」乃屬杜琪峰試驗之作。仔細一想,從 2011 的「奪命金」至今,已經近五年沒見過一部延續「暗花」、「文雀」、「復仇」等流著銀河正統血液的黑色電影。

近年來杜 sir 帶韋家輝北上賺錢,還在南京設立新的銀河基地。難怪有江湖傳聞指,杜 sir 欲將銀河掌門人傳位予得意弟子游乃海。也許這五年的漫長製作過程,也是對製作人之一的游乃海的最後歷練。

豐滿的人物形象是銀河一直的強項,「樹大招風」最成功之處在於塑造了三位深入人心的賊王形象。久違大銀幕的陳小春飾演的卓子強,將張子強的浮誇和囂張表現得淋漓盡致。在電影開頭他成功勒索大富翁數十億之後,將裝滿鈔票的紅白藍袋綁在跑車頂,於山路飛馳。這種輕浮彷彿喻示了他最後開著裝滿炸藥的貨車,無意撞人後的失控局面。

而任賢齊飾演的葉國歡,從凶神惡煞的悍匪轉行上大陸做走私,錢賺得更多且安穩。可是無奈要各處跟大陸官員上下打通,虎落平陽淪落到替海關看更點煙。至於林家棟飾演的季正雄,永遠散發出一股冷血無情的殺氣。

在我看來,三大賊王的身份寓意兩岸三地的命運。靠橫財發達卓子強傲慢如香港;帶閩南話口音的葉國歡靠走私賺大錢,彷彿影射台灣;季正雄龜縮在馬會一角,虎視眈眈對街金舖,則寓意澳門。

電影「樹大招風」劇照 圖片來源:樹大招風 Trivisa Facebook 專頁
電影「樹大招風」劇照 圖片來源:樹大招風 Trivisa Facebook 專頁

註定與無常

命運的註定和無常也是銀河一直以來的主題,這部電影也是延續這個討論。卓子強花盡心思尋找另外兩位賊王的成因,是他們同一晚在大陸的風滿樓有各自的飯局。可惜當時互不知道對方的存在。這種對命運是否註定的命題,不禁令人想起「一個字頭的誕生」中從一個奇點分叉的平行時空,不過今次是讓三段平行時空相交一次,然後再度分開。三段故事的結局又有「非常突然」的那種無常。

整部電影中,我最喜歡葉國歡這一條線。其中三度在飯局跟中國官員疏通關係,是我見過最真實的描寫。也不知當中有多少是杜 sir 北上的親身經歷,才寫出以花瓶作賄賂的橋段。這三段飯局用不斷重複的情節來推動劇情,又是向另一銀河經典「兩個只能活一個」致敬。

最後葉國歡實在忍受不了,決定與卓子強合作,回港後卻意外失足。不知這是不是杜 sir 對香港現狀的一種忠告?時機未到,如果忍耐得當,說不定三大賊王的計劃真的能夠成功。

回不去的香港

「樹大招風」有香港電影中罕見 97 回歸前的時代精神(Zeitgeist)。如今回看當年叱咤尖沙咀金舖的省港旗兵,不免有點欣賞其個人英雄主義。可惜,這種樹大招風的氣燄是不能在「回歸」的時代勢力下延續。電影中借黑槍拆家之口說出「九七後連飯都冇得你食」,事實上回歸後,再無吃大茶飯的賊王,就連四大天王這樣的明星也近乎絕跡。

在回歸前幾個月,我有幸去過一次香港。當時年幼的我還未能感受到山雨欲來的變遷,路過尖沙咀的金舖時,父母會下意識地抓緊我的手。但我至今仍難忘當時整潔的市容,友善的服務態度和科學館的新奇。

如今,那些省港旗兵早已銷聲匿跡,不是關押在赤柱,就是斃命於中國。走在尖沙咀街頭,金舖開了一間又一間,比紫荊花謝得還快,不用擔心被打劫,倒是要小心別撞到水貨客的手推箱。

然而,我還是懷念那個葉繼歡在街頭紮個四平馬手持 AK47 的香港。至少那時被搶的只有幾間金舖和幾百萬贓物,而不是待產孕婦的床位和嬰兒奶粉,乃至連香港公帑都可以用高鐵和機場跑道等名義以千億計被劫走。可惜,那個香港再回不去了;還好,香港還有銀河映像。

電影「樹大招風」劇照 圖片來源:樹大招風 Trivisa Facebook 專頁
電影「樹大招風」劇照 圖片來源:樹大招風 Trivisa Facebook 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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