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 年,我隻身前往英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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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Vernon Yuen/NurPhoto via Getty Images
文:貝立棠
旅居倫敦的博士生

我是一位出生很草根的香港人。爸爸是貨倉工人,媽媽是中學校工,父母本來居住在九龍城寨,後來城寨要清拆,八九民運前舉家搬遷到將軍澳山邊的屋邨裡,聽說當時將軍澳大部分地區還未填海出來,十分荒涼。

由幼稚園到中小學,我都在工人階級的背景成長。由於爸媽不是甚麼讀書人,對我的成績沒有甚麼寄望,也自然沒有怎樣催谷我。而且我中學的文化很考試導向,課堂經常操練公開試試題,有些選修主科,老師會索性準備好範文答案,落到試場貼中題的話,照背即可。這種教學方式很填鴨式,但提供了另類的向上流機會。如果有運氣進到一線的屋邨學校,又忍受得了這樣的模式,其實公開試成績是可以很不錯的,不少同學都考進了大學。

放榜後,家人沒有強迫我做甚麼專業人士(他們大抵也沒有這個意識),我自己常常看政治新聞 —— 天星皇后、新界東北、五區公投…… 做兼職(由酒樓到七仔)的經驗也令我很憤世嫉俗,於是盲摸摸選修了政治學。

我覺得我這一代人,運氣不是太差,又選中行業,加上埋頭苦幹,仍然可以很「獅子山下精神」的。中學有免費教育,讀大學又可以拿政府津貼。即使政治學看似不是賺錢科目,但不少大學同學一畢業做政府工或者大機構 MT,起薪還是非常吸引。如果是中學同學的話,成績好,一開始就選修專業科目,自然飛黃騰達;成績不如理想,輾轉讀醫護、小學教育,甚至某些藍領工作,生活都可以十分安穩。如果有穩定伴侶,而二人的收入尚可,置業也不是出奇的事。

我畢業後做研究工作,事業發展不太穩定,但覺得自己還有生存空間,如果想儲錢,大可以多做兼職,閒時補習、炒散、寫稿,最終還是累積到丁點積蓄,可以養活家人,追求人生目標;但比我更年輕的一輩,或者連這些卑微願望也做不到。

作為一個讀政治學的人,我一直知道香港處於一個專制秩序底下,而專制國度就是難以維持穩定。可是,我又沒有認真想過會離開香港,曾經以為會待在這個城市一輩子。除了自己很迷信階級,沒有這樣的文化資本,對自己英文口音也沒有自信,害怕失去很多「生活上的自由」,不能以廣東話點單,不能輕易吃到家鄉的味道,不能與家人相擁。張國榮移民後,就講過這樣一句話:「我以為加拿大是天堂啊,我去了才發覺不是,原來真正的天堂是香港。」家從來都是最好。

不過 2021 年,我還是隻身離開香港前往英國去。一來收到英國大學的博士取錄,二來我清楚明白到,在香港已難以有所謂的發展空間。不少身邊人也有類似想法,在這裡土生土長的人都心知肚明,往後不能再舒服地做個公務員、老師、醫護。

面對 97 恐懼,陳果拍了一齣「香港製造」,年輕主角要逃亡,鏡頭透過瀝源邨的鐵窗拍攝沙田城門河,再配以主角向著一頭幽靈的自白:「如果你是擔保我的安全,而你又不再搞我的話,我一定會回來,因為這是我的家。」這次一去,歸期未定,或者去到英國後,也會發現香港才是天堂,又或者發覺英國到處都可以是香港。在找到答案之前,我都會在這裡分享我眼中的英國,以及我跟不同人與事的互動。我是 2021 年 9 萬位 BNO 簽證申請人之一貝立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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