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鬆世代好無奈:不服從校規,等於跟社會對著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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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學校素來對學生的管理都非常制式化和嚴格。 圖片來源:路透社

日本一名來自羽曳野市大阪府立懷風館高校的 18 歲高中女生,毅然挑戰鐵壁一般的校規,在地區法院向其學校索賠超過 200 萬日元(約 13 萬港元),以補償校方侵犯其人權。皆因過去數年,她一直受累於過時守舊的校規,更被校方強迫染黑頭髮。從校園裡的小風波延伸到社會風氣,同時亦觸動日本世襲幾十年的威權管治制度。如今的年輕人一方面被指寬鬆世代,學習態度欠佳,就職後不善溝通,工作表現惡劣;但另一方面,新生代無論在課室還是辦公室,都被嚴格要求服從命令,跟隨上一代的指引,學者質疑,這不但扼殺了個人自由和自主,也是日本新舊世代交接和衝突的癥結所在。

這名涉訟的大阪女學生,由於天生有著啡黑色頭髮,自 2015 4 月入校,就即時被校方要求染黑頭髮。起初她無奈遵守校方規定,但其後她每隔 4 5 天就被要求染一次髮,原因是頭髮又再變得不夠黑了。除了花費多餘金錢,重複染髮對她的髮質和頭皮都構成嚴重傷害。更重要的是,她指斥校方態度強硬,她已多次因為頭髮顏色問題而被逐離校,讓其情緒大受困擾。由於一直受到責難,該名女學生甚至精神崩潰,需要送院治療。

她的代表律師提到相當諷刺的一點,過去女學生每隔數天就被校方訓斥未有染黑頭髮,不符校方規定,但其實校規同時寫明,學生不得電髮和染髮。

有別於電影和電視劇所渲染的日本校園文化 —— 自由、反叛、肆意輕狂,現實剛好相反,北海道文教大學傳播系助理教授渡部淳指出:「在傳統和現實上,日本學校對學生的管理是非常制式化和嚴格的。」校規對制服的規限範圍廣泛,諸如學生不能穿戴首飾和化妝上學,女生校裙要符合長度規定,男生則一定要穿黑色襪。「某些地區的學校甚至會要求全體男學生剃頭。」渡部又補充指:「不得不承認,紀律和校規確有其重要性,但與此同時,這做法明顯地侵犯了個人權利和表達自由,而這些更應該是學校需要教導學生的事情。」

日本新生代學生普遍都在鐵規管治下長大,其實一點都不「寬鬆」。有人認為,尤其是在日本年長一輩的族群眼中,這是非常合理的做法,都是為了讓競爭力不足的寬鬆世代年輕人能及早體驗和適應職場文化,因為他朝步出社會工作,他們同樣需要面對日本企業的無數規條。

日本新生代學生普遍都在鐵規管治下長大,其實一點都不「寬鬆」。

天普大學東京校區的當代亞洲研究學院總監 Robert Dujarric 便指出,這種思維正是日本根深蒂固的社會文化:「相信是始於明治時期所提倡的威權主義教育,因為在 1860 年之前,日本的教育制度並非如此。」誠然,學生在校園中的言行衣著受到規管只是第一階段,當他們大學畢業,需要投身社會工作,仍無法擺脫這些限制,情況照舊不變,甚至成為自我約束。就像 Dujarric 形容:「今日的大學畢業生在見工面試時,他們都會穿著一式一樣的西裝制服,以及露出同一張繃緊嚴肅的表情,他們就好像是一群抑鬱的複製人。」

Dujarric 形容見工面試的大學畢業生好像一群抑鬱的複製人。 圖片來源:路透社

通過面試的每一位新員工,都會被教導按公司的規矩辦事,從如何接電話到坐姿,一切由基本開始。這種嚴守制度的日本職場文化,抑制了員工的自我意志,於是他們漸漸就放棄向上司提出脫框思想。渡部感慨指出:「無論身在課室還是公司,這種一絲不苟地盲守過時規矩的做法,在今日全球化步伐愈來愈快的新世代,我相信都是行不通的。」

學校和企業之所以墨守成規,每一個細節都強調跟足指引程序,最大原因還是垢病於一群年屆 40 歲左右的中級管理層。他們過去都曾因為老一輩的責難而受過挫敗,這些飽嚐失意的中年人,如今已經上了岸,為著維持穩定的工作崗位和收入,他們就沿用舊時規行矩步的方式,以彼之道,轉移到職場新鮮人之上。

當這些中年管理層的價值觀連成一線,便成日本社會的一道鐵壁。就像這宗大阪高中女生起訴學校的案件,校方至今立場堅決,甚至得到大阪縣政府教育部的支持,表明學校的處理方式「合法」。

再者,在學校和企業之外,作為大得不能倒的社會核心價值,有可能連法院內部的看法亦屬如此。該名女學生毅然挑戰校規威權,儘管喚醒了大眾的關注,但從現實考量,渡部並不樂觀。雖說法院的原則是講求法律之下人人平等,惟他深感憂慮:「在日本的法院,審判官豈不又是那群年長守舊的男性?我不認為是好事。」

即使她贏了官司,日本社會都不可能一下子接受並得以扭轉風氣。要取代這群一成不變的上岸者,渡部認為,現實中是不可能的,唯一而可能是最積極的方法,就是最消極的等待,等他們退休,等荊棘滿途全枯死。

渡部嘆喟:「改變即將來臨,但日本尚未準備好,而且這些改變的速度將會很慢。」寬鬆世代所面對的困境,並不只是經濟增長的怠慢,難以撼動的社會價值觀和職場文化,對年輕人的荼毒或者更深。最可怕的是,當風氣未得及改正,這些新生代已逐漸老去,被馴化的他們全然吸收了這些惡習,然後又再循環轉移到下一代日本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