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導你升仙:遊吟詩人浪漫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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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mund Leighton, God Speed(1900) 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七情六欲,與生俱來。但在歐洲中世紀時,貴族和修士多數認為,令肉體的慾望滿足,並非通往天堂永生的正途。翁貝托·埃可(Umberto Eco)小說大作「玫瑰的名字」中,某中世紀修士居然認為笑也是會導人作惡的。若然連笑這一點點歡愉是善是惡也要爭辯一番,男女愛慾,則不必多談了,只好常常讀舊約聖經「雅歌(Song of Songs)」記載的男女愛戀情話作慰藉。薄伽丘(Giovanni Boccaccio)或許看厭此等虛偽嘴臉,在 14 世紀寫出名著「十日談」,其中第三日的主角 Masetto 在修道院做雜工,有修女以為 Masetto 是啞巴,能守秘密,於是與他交歡,後來院內所有修女也與他交歡過。Masetto 因而力竭筋疲,決意開口向院長申訴說,公雞服侍十隻母雞不難,但人則不能如此云云。薄伽丘這段故事,比 90 年代美國電影「修女也瘋狂」更瘋狂,但「十日談」卻沒有遭人消滅,而且流傳至今,成為世界名著。由此可見當時許多貴族文人,也因情慾受教條所壓抑,而感到苦不堪言。

遊吟詩人的浪漫與女神總是淒美而聖潔。Theodoor Rombouts, The Lute Player(1620) 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至美至善的愛情境界,曾經是怎樣的呢?是騎士英雄與宮廷內某某公主相戀,兩者身份財富地位也有天壤之別,所以今生今世也不可能相愛相親。如此「幻象似的愛情」,據聞源自 11 至 14 世紀的遊吟詩人(troubadour)作品,此種詩歌在往後數百年,化成種種小說或歌劇。

Jaufre Rudel 或許就是眾詩人中的表表者,傳說他未見過的黎波里郡主就愛上她,於是隨十字軍千里迢迢往東去,只為見她一面,卻在途中患重病,在臨死前,郡主趕及在斷氣前來到身邊獻上一吻。這個故事,在數百年後浪漫主義興起時,又再次化成

此種不可能相愛的女子,後來提升至仙靈的境界,化作「天使女神(Donna Angelicata)」。少年愛上「女神」後的種種舉動,竟化成修行,只要愛得誠愛得真,就能踏上得到救贖(Salvation)的正途,登天堂。這個「女神」是真人與否,也無所謂了。

現代人談論男女愛戀關係時,或說「浪漫」就是美善。西方人的「浪漫」是何物?就是 Rudel 的悲劇。若有人膽敢細究劇情,質疑 Rudel 如何得知郡主是美人,或質疑郡主何以在大庭廣眾中親吻素未謀面的瀕死男人,就不免要負上「不浪漫罪名」了。與「浪漫」相關的現代辭,或有「轟烈」、「苦候」、「牽掛」、「犧牲(貴重物品或人命)」、「痛」、「哀淚」、「辱」。12 世紀歐洲如是,近代流行情歌歌詞、電視劇集情節,依舊如是。

遊吟詩人的「浪漫」及「女神」,與「十日談」相映成趣。「十日談」故事情節中,許多人不諱禁忌與教條,想出巧計,設法滿足情慾;遊吟詩人的,則淒美而聖潔,沒有肉慾卻令人情感波動淚澎湃。不過情感波動,亦是「興奮藥」,不過是另一種慾望而已。

某些都市人將西方人的「浪漫」與美滿婚姻家庭混為一談,或因不知中世紀的「浪漫」,是為尋得愛戀的幻象而死於非命。婚後生活美滿之情,應以何等文藝作品作參照呢?清代沈復名作「浮生六記」許是一例。此書記載沈復與芸娘的新婚生活,二人先結婚後拍拖,不必「浪漫」、「轟烈」、「苦候」之類,只有夫妻情。但若只有夫妻情,時人或嫌平淡,「一夜夫妻百夜恩」,缺美感兼悶死人。

參考資料

Umberto Eco (ed.), History of Beauty, Alastair McEwen (trans.), New York: Rizzoli. 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