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高志向的腐敗:白警為何走上腐敗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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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ORLANDO SIERRA/AFP via Getty Images

警隊腐敗是犯罪學重要的研究問題,有一大部分的警察貪污、濫權問題是源於制度性的缺憾,例如缺乏監管制衡、招募人才良莠不齊,以及法治教育不足。這些是說法的前設是,警隊腐敗源於一群害群之馬,而現行制度沒有在招募過程好好把關,監管制度也無法把他們揪出來。可是,警隊腐敗很多時不止由一班唯利是圖、文化低下的「黑警」造成;一些文化水平高、正義心重的「白警」也會以正義之名,走上濫權腐敗之路。

2015 年去世的警察學專家 Michael Caldero,生前撰寫了名作 Police Ethics: The Corruption of Noble Cause,這本書 2000 年到 2018 年間,四度再版,是警察倫理範疇的重要書籍。在書中,Caldero 以倫理學及文化角度,輔以大量美國警察的日常例子,剖析警隊腐敗成因。他提出一個重要的倫理學概念「崇高志向的腐敗」(Noble Cause Corruption)—— 有權力者有時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惜用上違法,甚至不道德的手段,如私刑、酷刑,來達到他們心中崇高的「正義」目的。

Caldero 指出,教科書都期望警察像機械人一樣,成為法律的化身,不帶情感,不偏不倚地執行法律,但這並不切合現實。警察其實也是人,是文化的動物,他引述 John Crank 著作 Understanding Police Culture 指出,警察文化,由他們的共同術語,行為習慣,人情網絡到知識體系,都在支撐著警隊的工作。文化之所以成型,源於各個因素,如學堂訓練、同儕影響,乃至流行文化。此套文化的作用,包括令新人融入群體、強化警員的工作熱誠、職業認同感和責任感,以及幫助他們適應工作環境的各種變化。Caldero 指,警察工作艱鉅,單靠薪水,未必能令警員堅持下去,更需要令人感到生存意義,故其文化很多時呈現強烈的價值取向,並影響了他們的世界觀,定義甚麼是罪惡,甚麼是正義,以及警察在社會扮演甚麼角色。

Caldero 又引用政治學家 William Ker-Muir 的講法,由於儆惡懲奸是警隊文化的一大核心,每一位正直警察在他職業生涯裡,都會面對過一個道德兩難局面 —— 手段和目的之間的衝突(Means-ends conflict)。正直的警察很多時因為追求美善,而容易忽略合宜的手段同等重要。他們會慢慢發覺,法律制度有它的局限,惡人逃之夭夭的例子俯拾皆是,而很多人會因為抵受不了「正義感」帶來的衝動,而繞過法律,以自己手段賞善罰惡。可是,警察作為執法者,背棄自己對法律的莊嚴承諾,就是瀆職腐敗,這就是 Caldero 所指的「崇高志向的腐敗」。

Michael Caldero 在結語訓示警察們,警察背棄執法者的天職,就是侮辱自己的職業,令自己,令同儕,令整個警隊蒙羞。他指出一個康德哲學的基本論點,人不能視其他人為達到目的的手段,這是對人的基本尊重和關懷。「崇高志向的腐敗」,本質上就是希望透過懲罰別人,迫令別人改變行為和想法,把別人矮化為達到自己心中正義的手段。另外,他引用 Charles Silberman 對程序公義的經典論點,法律程序不只在乎要懲罰別人,更重要是達到社會教化,令人們把守法視為為習慣,自願遵從的社會規範,如果執法者都目無法紀,又如何以身作則,說服別人守法,法治就會崩壞淪陷。他最後寄語警察們,警察不是士兵,他們不是在打一場對抗罪惡的戰爭,他們不是要把犯罪者都一一消滅。他們是執法者,在太平盛世,最重要是執法者要以自身為榜樣來維持社會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