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時代讀 George Orwell 的 1984，最令筆者困惑的是男主角任職，負責修改歷史紀錄的政府部門「真理部」。昨天明明是與 B 國結盟，與 C 國敵對，但今天與 B 國反面後，便與 C 國聯手打擊 B 國。「真理部」接下指令便將紀錄刪改：我國自古以來就與 C 國是友邦，B 國亡我之心不死。當時我心想，說出口的話，潑出去的水，怎麼可能所有人都會忘記？即使刪除所有的紀錄，也不能刪除人的記憶吧。
近日，袁國勇與龍振邦兩名教授在「明報」撰文講述武漢肺炎，文中批評中國沒有汲取 03 年非典型肺炎的教訓，用「美國起源說」來自欺欺人。文章指病毒源頭是野生動物，因中國人進食野生動物而傳播，斥此乃「中國人劣質文化之產物」。豈料出街未夠一日，當天晚上即撤文致歉，表示自己只做科學研究，不想涉足政治云云。
「甚麼是政治」這些討論已經談得太多，我想講的是「說出口的言論能否收回」這個問題。首先，袁氏想「收回」言論，是因為發現自己講了讓人不高興的說話，而那個人是自己不敢得罪的。
這程度的動作是個人都看得懂，但重點是袁氏所謂的撤回言論，某程度是上沒有表示自己「弄錯」，他只不過說自己講了不適合的說話，用了錯誤的字眼，並且不想捲入政治糾紛。超譯過來就是：「求你不要把我燒死，但無論如何，地球還是在轉動。」當然，袁國勇不能成為伽利略，充其量是一名求生意志強大的天真學者。
「真理部」是一個比喻，實際操作並不需要真的修改所有紀錄，也不需要修改人們的記憶，我們自己就會主動配合，將記憶打上「錯誤」的標記，將講過的說話收回，將聽過的言論假裝從來沒有出現。
我們從來都不可能真正地「撤回」任何言論，我們只可以投降，假裝自己從來沒有說過。內心是否相信並不重要，也沒有人關心，因為終有一天大家都會相信。當只剩下一種聲音的時候，你除了相信外別無他選。正如 1984 中的男主角，在槍斃刑場上淚流滿面，在生命最後一剎間真誠地愛上國家與政府。
記憶不需要被刻意修改，它只需要被下架，其餘的我們會主動配合。它曾經存在過，不過現在是「4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