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權政體迫害異見的陰招層出不窮,最令人髮指,莫過於把異見者診斷為精神病患,以醫學手段把他們折磨得不似人形。「被精神病」案例早見於納粹德國,1960 年代卻被蘇聯轉化為有系統的迫害手段,一度成為美蘇冷戰的焦點。
隨著史太林在 1953 年離世,新領導赫魯曉夫公開批判史太林,為大整肅年代受害者平反,曾經令很多人以為,蘇聯當真邁向改革,但有系統的精神病學迫害才剛剛開始。1959 年赫魯曉夫向蘇聯作家協會(Union of Soviet Writers)發表著名的演說:
犯罪就是偏離社會普遍接受的行為規範,這通常都是精神錯亂導致。在共產主義社會下,某些人是否可能有病或神經失常?答案是可能。這樣的話,頭腦有異常特徵的人也同樣可能違法…… 那些開始呼籲反對共產主義的人,我們可以說…… 他們精神狀態顯然不正常。
赫魯曉夫此話一出,蘇聯便開始發明近乎無所不包的精神病,譬如「呆滯性精神分裂症」(Sluggish Schizophrenia),以整治國內的異見分子和作家。他們通常會被扣押於 V. P. Serbsky 法證精神病學研究所、或者莫斯科 Kashchenko 精神病醫院,以接受診斷和治療。
有別於把罪犯囚禁監獄內,關押精神病院的年期沒有法律規範,只要醫生持續證明「病人」精神異常,便足以把異見分子終身監禁,為獨裁政權迫害大開方便之門。按此情況,政權理應可以節省冗長的法律程序,但專研蘇聯的荷蘭人權分子 Robert van Voren 卻反指,獨裁政權通常會繼續搜證和審訊程序,鉅細無遺地為被告立案,卻以被告患精神病為由,剝奪其自辯的機會。
為何蘇聯的醫生如此馴服於政權,甘於以醫學作為政治迫害工具?Van Voren 解釋,1950 年代莫斯科精神病學院(Moscow School of Psychiatry)壟斷了整個蘇聯精神病學界,性格偏激的院長 Andrei Snezhnevsky 批准以醫學作為政治打壓手段。再者,絕大多數蘇聯精神科醫生被禁止與國際同業交流,醫生的執業資格必須經政府認可,所有因素都推使執業醫生繼續服膺政權。
由 1960 年代末開始,蘇聯地下出版物與外國報章開始傳出,有蘇聯異見分子被診斷為精神病患,而被關押在精神病院內,前年逝世的異見作家布科夫斯基(Vladimir Bukovsky)便是國際間最知名的案例。
1961 年,布科夫斯基發表文章批評蘇聯,結果被逐出莫斯科大學,兩年後正式被捕,開始斷斷續續共 12 年的牢獄生涯,被強迫勞動之餘,又被診斷患上「呆滯性精神分裂症」而關押精神病院,直到 1976 年美國提出交換囚犯,布科夫斯基方能獲釋而流亡海外。
布科夫斯基在 1977 年「泰晤士報」撰文憶述,假如囚犯拒絕接受治療,將會被診斷為病入膏肓,無論如何還是要接受療程,「如果不屈服的話,有可能永遠呆在那裡,我知道有人被關在精神病院長達 10 年或以上」。他曾經在病房絕食抗議,結果醫生竟然將他五花大綁,從鼻孔灌食,使氣管、食道等多處受傷。
諸如此類的故事,令濫用精神病學成為蘇聯最惡名昭彰的迫害手段,但這絕不是蘇聯的專利。在冷戰時代,羅馬尼亞便傳出大量系統性迫害案例,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和保加利亞亦有零星個案。即使蘇聯倒台,人權組織依然在俄羅斯、中國及其他前蘇聯國家持續發現「被精神病」的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