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yashi:高牆與雞蛋、以及其他的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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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不滿以色列空襲加沙地帶,有巴勒斯坦民眾於示威中向以色列佔領、位於納布盧斯附近的胡瓦拉(Hawara)檢查站投擲車軚。 圖片來源:路透社

自從村上春樹在 2009 年耶路撒冷文學獎頒獎典禮的演講中提及「高牆與雞蛋」後,這個比喻就幾乎無處不在。每當有大大小小的衝突發生,就會被援引成「反對暴力」的修辭形式。這同時也定格為某種左膠的形象,重複被揶揄嘲笑。「高牆與雞蛋」的比喻往往淪為「尋找雞蛋」的遊戲,例如以巴衝突中,巴勒斯坦就成為了「雞蛋」。

許多人一知半解,連全文都沒有看過,就將這個比喻當成譴責一切暴力。但如果你有把全篇講稿看完,就會發現村上其實是有解釋的:「我們每一個人,或多或少,都是一隻雞蛋,是具有無可替代的靈魂、被包攏在脆弱外殼裡的雞蛋…… 高牆有個名稱,叫作體制。」

村上指的高牆,其實是所有的體制,包括一切的國家、社會制度、宗教或團體,而真正的雞蛋只有個人本身,也就是無權無勢的一般人。無論是以色列抑或巴勒斯坦,再延伸到另一個極端好了 —— 無論中國抑或台灣,對村上春樹來說其實都是高牆。

從正面而言,他這個比喻的貢獻,是指出了在權力不均等的情況下,譴責弱勢的一邊不冷靜是毫無意義的。正如他後面所強調:「無論高牆多麼正確和雞蛋多麼錯誤,我也還是站在雞蛋的一邊。正確不正確是由別人決定的;或是由時間和歷史決定的。」即使私刑是不對,但當體制的公權力失效後,多講「總之暴力是錯」只是助紂為虐。如果要定論,那只會以馬後炮的方式出現,可能是十年廿年後,而不會是今天。

然而從反面來說,他將衝突的比喻去語境化,定格成「雞蛋撞高牆」的浪漫悲壯畫面,忽略了兩者並非絕對二分的關係。高牆與高牆之間存在對立,各高牆後有另一批雞蛋,而雞蛋與雞蛋之間又會建立無數細小的高牆。也就是主權與主權、主權與次主權、群體內部不同次主權之間的衝突。

當殖民地去殖,白人走光後又有另外本地的獨裁政府冒起,而獨裁國度中又有一堆不同派別的地區武裝組織。如果你用「高牆與雞蛋」的邏輯方法代入思考,你不會得出任何答案,只能弱弱地說一句「平民真慘」。在這一點上,你跟村上春樹沒有很大的分別,「站在雞蛋一邊」的意思也不過是口頭支持,高呼用愛發電。

歷史或者會決定今天的對錯,但都是眾人化作黃土之後的事了。對於今天會被飛彈炸死的人來說,高牆抑或雞蛋,都是無關現實的修辭遊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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