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坤菱:今年香港最被低估的紀錄片 ——「憂鬱之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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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鬱之島」電影劇照。

這個欄目本來是想寫舊戲,但我最近適逢看了一齣名不經傳的新戲,大概在美麗新香港,它能夠上映的機會始終渺茫。而我觀影的時候,心裡多次驚歎,這齣幾乎是談近年社會運動創傷(aftermath)談得最好的電影,而且還是一齣紀錄片。它不只局限於時序或情緒,而是從全局去看後運動的香港,烽烽火火已經無疾而終,但內心仍然風高浪急,我們該如何自處、對話、看見彼此?若是看了覺好而不寫,簡直有種「有食唔食」的罪疚感。

這齣電影叫「憂鬱之島」,由陳梓桓執導,從 2017 年已經開始策劃。我曾經看過他的鮮浪潮舊作「作為雨水:表象及意志」,感覺是一齣「用紀錄片方式拍的劇情片」,而「憂鬱之島」恰好是調轉,是「用劇情片方式去拍紀錄片」。紀錄片裡使用大量事件重演(re-enactment)的處理方式,三條主線均尋找不同年輕人重演上一代經歷的文化大革命所以游水來香港、六七暴動、八九,與近年的社會運動作個對照。

「憂鬱之島」電影劇照。

Re-enactment 的拍法其實很難不尷尬,但導演當中成熟細緻的處理令人看得甚為自然,而且成為兩代人打開話匣子的絕佳橋樑。尤其是六七暴動一段,沒想過導演會跟拍了一個因參與當年事件下獄的愛國者,其後他坐在一座監倉裡,和一位因反送中運動而被判暴動罪的年輕人展開一場坦蕩蕩的對話。

那一場我看得尤其揪心,因為稱之為「後運動電影」,它不再局限於當時事發和對錯,而是深化討論運動後可能會發生的選項:坐監、移民、如常過活、抽離、或者無法抽離。我甚至大膽地認為,「憂鬱之島」的野心不局限於 2019 年發生的社會運動,它是想狠狠詰問每個經歷過 2019 年的人,一條導演在紀錄片開初已經搬出來的問題:

香港,對於你來說是甚麼?

「憂鬱之島」電影劇照。

紀錄片的片尾結局也是相當具有力量,但想在這裡先賣個關子。而看畢全片後,我最大的體會是要 keep rolling。就像紀錄片中經歷過六四的林洋鋐(林耀強),在 2019 年社會運動發生前,曾經出席了一場學聯晚宴,那時在場的臉孔、對話、時勢,很多已經一去不復返,使當場紀錄特別具歷史感,只要看過那一場,誰還會說紀錄沒有意義?

它也提醒我,好的作品是需要時間的淬煉。我猜測,陳梓桓在 2017 年想做這件事之前,並不知悉香港將會迎來沸沸揚揚的一場改變;也大概想不到,當時一粒種子落在地上,今天會轉化成一種時代的定格。它是否口碑載道,它是否可以放映,都是其次,反而只要紀錄下來,紀錄下去,電影的力量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被奪走。

※ 此欄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

記者,酒鬼,影迷。《執屋》導演。午夜夢迴時,放一齣舊戲,撫慰壞心情,折射大時代,也提醒我們,有些影像超越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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