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影像氾濫時代,回顧 20 世紀哲學的「語言學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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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DELBO ANDREA/Shutterstock

20 世紀西方哲學經歷「語言學轉向」後,語言被視為理解世界的根本,法國解構主義哲學家德里達(Jacques Derrida)甚至宣稱「文本以外無一物」(Il n’y a pas de hors-texte)。美國哲學家 Crispin Sartwell 卻在學術平台 Aeon 撰文分析,如今世界不再是由報章文字堆砌,而是影像氾濫。全新的經驗基礎,加上現實世界的苦難,更顯得語言學轉向的哲學脫節離地。

美國哲學家羅蒂(Richard Rorty)在 1967 年出版論文集「語言學轉向」(The Linguistic Turn)後,這個術語開始流行起來,以說明探討語言本質的哲學潮流 —— 20 世紀哲學家逐步偏離「存在本質」這類經典課題,反而認為哲學家在解答問題前,必先釐清提問所用「語言」的本質。Sartwell 認為,1890 至 1910 年黑格爾與康德唯心主義哲學過度複雜,艱深得難以跟其他學科溝通,特別跟一日千里的實證科學脫節,是推使哲學界急切轉向的原因

攝於 1930 年的維根斯坦。 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20 世紀初,英國哲學家羅素(Bertrand Russell)與摩爾(G. E. Moore)便是通過分析提出哲學問題的「語言」本身,從而解決和破解哲學難題。譬如摩爾沒有嘗試解答存在的意義,反而深思「存在」這個詞的意義。這種思考策略在羅素學生、摩爾同事維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著作「邏輯哲學論」(Tractatus Logico-Philosophicus)得到極致體現,通過釐清「邏輯上完美的語言的條件」以定義哲學的界限。

這種對語言和邏輯的重視,開創出「分析哲學」派系,至今仍主導英美哲學系,與傳統的「歐陸哲學」分庭抗禮。雖然兩派互相否定,但兩者共相其實比我們想像的多,歐陸哲學其後亦經歷不一樣的語言學轉向 —— 傅柯(Michel Foucault)、德勒茲(Gilles Deleuze)等法國哲學群像,同時轉向探討語言如何建構現實,布希亞(Jean Baudrillard)更主張我們活在沒有所指的符號世界,如同一個包含所有「現實」的迪士尼樂園,成為我們認知的後結構主義或後現代哲學。

難以回應真實世界的苦難

1976 年德國詮釋學大師伽達默爾(Hans-Georg Gadamer)寫道:「語言是我們存在於世的基本運作方式,也是構成世界包羅萬象的形式。」到了 20 世紀晚期,類似觀點同時適用於分析哲學與歐陸哲學,兩者殊途同歸,但如同 19 世紀末德國唯心主義哲學過度複雜離地,語言學轉向的哲學主張也愈益脫離人類經驗,迫使哲學家放下上世紀遺產,以提出新的哲學課題。

Sartwell 提醒,學者對語言的癡迷,以為每個人總是像閱讀書籍一樣體驗世界,某種程度上是知識分子的視野局限,從根本上就是不可能。當今世界是由影像與文本複合而成,人類甚至被氾濫影像的虛擬現實所包裹,不再是昔日報章堆砌的文字世界,也不是維根斯坦所經驗的世界。當這種物質基礎有變,語言學轉向也愈來愈難以解釋人類集體經驗。

更重要的是,這些上世紀的哲學遺產,難以回應世界真實的苦難。Sartwell 舉例,威脅全人類的環境氣候課題,使語言建構現實的主張無關痛癢,甚至突顯其主張之虛妄 —— 任語言如何建構出碳排放論述、不管是否被言說,粒子的物質互動才是問題的根本。任何哲學試圖貶抑發生於自然界的現實,或者視之為純粹人工建構的現實,不僅是離地,更可為世界帶來深遠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