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貳叄書房傳出陷入財困，更被指有「拖糧」、「寫錯支票」等不當經營手法，確實令人婉惜。
一些對文字、對社會有熱誠的市民會期望獨立書店，不單是一門生意，更加是一個可以促進人們交流知識的空間。這裡的空間不單是指物理意義的店舖空間，書店不是講求店面寬敞、裝潢要迎合文青打卡風，更重要是一個經過大家協力營建、建立於人際和情感網絡的社會空間。
有地理學家認為空間不是自有永有，而是要經行動來開拓，這個過程可稱之為「空間化」（spatialization）。書店作為空間的話，是需要有系統地管理。當英國書業仍然興旺的時候，曾經出現過一個「基進書商聯盟」（Federation of Radical Booksellers），他們在 1984 年出版了一本題為 Starting a Bookshop 的書店創業指南，目的是要把一直以來「非正式的思想交流」形式化，希望把過往缺乏系統的獨立書商壯大起來。書中有章節講解書本貿易概況，另外，作為基進書商當然也要談及工人權利。有趣地，該書還會細緻地講解如何擺放書架。不過，隨著書業式微，「基進書商聯盟」自己亦都解散，Starting a Bookshop 一書也塵封在大學圖書館。
獨立書店的興衰會受宏觀的工業因素影響，然而我相信人們只要對知識還是有渴求，這些空間終究還是會存在。在今年初，英國書商協會（Booksellers Association）公佈的數字指，英國現時有 1,072 間獨立書店，是連續 6 年增長，數字達 10 年新高。在香港，還會時不時見到新書店開幕。早幾年新開的書店，部分也開始站穩陣腳。作為研究者，我們一方面要理解這種爆炸性增長背後有甚麼社會和經濟因素，同時，如果我們認為這些空間有存在價值，我們也應開拓更多理論資源，說服大眾支持這些空間。
在 2021 年，城市學家 Kimberley Kinder 發表著作 The Radical Bookstore，從空間角度解答這些問題。這本書是近年比較有系統的書店研究著作，收錄超過 77 家美國基進書店（radical bookstores）的例子，細膩地考察每家書店的人與事。這些書店各自關心很多不同議題，例如女性主義、酷兒、反種族主義和安那其主義（編按：Anarchism，即無政府主義）。Kinder 形容這些書店是「反空間」（counterspace），即是由行動者自身建構，容納與大眾規範不同的社會意念和實踐的空間，而這些空間經驗會開啟更多未來的可能性。Kinder 認為這些空間是要大家主動創造的，而不是被動發現的，要通過組織和團結網絡，來建立、營運和維持，除了空間的物質性（地理位置和佈局），還涉及社交和情感網絡。
書中第一個例子是水牛城的 Burning Books，老闆 Leslie James Pickering 本來是激進的環保主義者，曾經是「地球解放前線」（Earth Liberation Front）的發言人，到 2002 年離開組織。在成立書店前，他走到社區各處與人交談，又曾經在當地圖書館和社區中心舉辦放映活動，但就被市政府趕走。他認為缺乏想像力是社會改變的最大障礙，於是在 2011 年把自己的房子改建為書店，對他來說，經營一門小生意不是過去行動的終結，而只是一個屬於建構主義的新篇章開始。Burning Books 沒有美輪美奐的裝修，但依賴人際和情感網絡，仍然成為一個可以回應當代問題的空間。
從上述研究，我們又可以得到甚麼啟示？由「基進書商聯盟」到 Kimberley Kinder 的新作，他們都會處理實際的物質問題，一間書店能否持續下去，終究涉及商業問題，但同樣重要的，還有「情」的問題。隨著經濟環境轉變，會有獨立書店倒閉，但整個行業依然能延續下去，是因為這些空間扮演到主流書店發揮不了的情感和聯繫作用，信任、友情、種種的知性討論和探索，不是左膠式的陳義過高，而是行業的生存之根本。
參考資料
- Federation of Radical Booksellers. 1984. Starting a Bookshop: A Handbook on Radical and Community Bookselling. Lancaster: Federation of Radical Booksellers.
- Kinder, K. 2021. The Radical Bookstore: Counterspace for Social Movements.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