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嘉俊:你還有吃隔夜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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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婆婆和媽媽,都以節儉見稱,不知是農村社會遺留下來的基因,還是 6、70 年代香港經歷過一段貧窮日子,她們總不會放棄一飯一菜,蒸豬肉吃剩五塊,湯餘下兩碗,必留起來,第二天再吃。華人社會愛強調有餘有剩,習以為常認為飯菜有剩,明天才可繼續有飽足的一頓。我時常笑媽媽家中的雪櫃該貼上新年的「常滿」揮春,雪櫃滿滿,美食長駐,這才是真正的富有。

現代人當然怕食隔夜飯,不少研究報告說飯菜留過夜,會有致癌物,多吃實在沒益,但我同時欣賞擁有巧手的人,將隔夜飯菜重新組織,變成天下美食。一碟柱侯牛腩連大量醬汁留下來,不浪費,第二日煎香腸粉拌入柱侯汁液配兩件牛腩,已是上等佳餚。昨日吃清湯腩太飽又發覺墊底的蘿蔔太少?今日滾煮好大條蘿蔔,再加進牛腩中,便可大快朵頤。胡椒豬肚湯還有兩大碗?加米粉和幾隻大蜆即成一頓美味午餐。法包放了一夜變硬?不怕,打兩隻雞蛋把麵包浸軟,再煎香成法式多士,加忌廉蜜糖,配一杯手沖咖啡,留在家中一樣有很好的早餐。

一路數下去其實還有很多不同食譜,甚至家家戶戶都有各自心得。我不是叫大家餐餐吃隔夜飯,但在外吃飯時有失手,一不小心就會點多,當大家吃得七七八八,飽暖滿足過後,眼前食物忽然成為負累,倒掉是浪費,打包拿回家才對得住人。第二天將它再變成美食,你會眼前一亮,感恩昨日臨崖勒馬守著一個關口,沒把食物放棄的結果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明明是要廢棄的食物卻可長出第二生命,你會讚嘆自己的創意和手藝,甚或認同人類的滿足感來自創造。

這種由剩食變出來的美味,並非我們專利,一直廣見於世界。羅馬人會把隔夜的意大利飯搓碎,加芝士做成球狀,再油炸成美味可口的球糰,當地人視之為窮人美食,站在街頭即吃已極度滿足。順德有名的煎糉,正是把隔夜的鹹肉糉角切,再慢火煎至金香,蘸砂糖或豉油吃,是兩種不同風味,跟我們的 XO 醬炒蘿蔔糕有異曲同工之妙。

剩食打包拿回家是很好的創作學習,在有限空間激發出無盡創意,來,一起研究剩食的美味食譜,並流傳開去,以不負前人的努力。甚麼奇想都即管拿出來,我的接受能力頗高,唯一承受不了的是中秋過後,那道傳說中的辣椒炒月餅,根本是暗黑料理!

※ 此欄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

前《飲食男女》執行編輯。字字研究所出版社和書店創辦人。曾編寫《本土情味 —— 香港百年飲食口述歷史》、《香港經典小食》等書籍。不專心飲食者,試圖以歷史、哲學、經濟、政治分析飲食活動,大部分時間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