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內地媒體傳出麥當勞改名為「金拱門」,惹來中港台等地的網民熱議。而麥當勞的中國公司,隨後也在官方微博上證實,「麥當勞(中國)有限公司」正式改稱「金拱門(中國)有限公司」。麥當勞這三個字,全球華人都認識,改名絕非閒事,而「金拱門」也不是即興想出來的,這不但與麥當勞的發跡史大有關連,也代表著麥當勞的中國業務正改變到全新的投資策略。
「金拱門」三個字聽著就有中國味,誠然,改名的原因是麥當勞想進一步加快內地的業務發展。其實早在 8 月,麥當勞就成立了新的中國管理公司,並且引入中資財團作戰略伙伴,由中信股份及中信資本成為大股東,換句話說,麥當勞都會成為中信系的一份子,而新公司亦是麥當勞目前在美國以外最大規模的特許經營商,負責營運中國和港澳地區的麥當勞連鎖快餐店。這意味著麥當勞在中國的投資策略,將由過去的直營轉為特許經營。早前麥當勞就公佈了針對中國市場的發展大計,尤其以大幅增加偏遠城市的分店擴張速度為重點。麥當勞預估,在中資戰略伙伴的優勢下,開店速度有望從目前每年 250 家增加到每年 500 家,到 2022 年底,中國的麥當勞連鎖店總數將會從 2,500 家增加至 4,500 家,當中 45% 的連鎖店將位於三、四線城市,而改名「金拱門」只是新舊公司交割後的具體細節之一。
麥當勞近年已盛傳會退出中國的直營業務,主要原因是內地城市數量太多,發展緩慢,而主要競爭對手肯德基,早在 2000 年就轉以加盟店形式在中國營運發展,速度遠遠超過麥當勞。但事實上,與中資合作並非一個劃時代投資策略,因為麥當勞本身就是全球第一家發展特許經營業務的快餐店王國。
在 2016 年上映的「大創業家(The Founder)」中,就由 Michael Keaton 飾演美國企業家 Ray Kroc,一個成功將麥當勞拓展成全球連鎖快餐店的關鍵人物,並以傳記方式講述了特許經營到底是一項如何聰明而霸道的行商手法。渾噩半生的 Ray Kroc,空懷商業頭腦但屢試屢敗,不曾做出驚人事業,年逾半百都仍然是風塵僕僕的推銷員。他一直穿州過省工作,同時尋找商機,最終因為送運奶昔機而在加州認識了麥當勞兄弟。時值 50 年代,美國尚未出現快餐連鎖店的概念,而那時候平價汽車剛走進大眾家庭,當 Ray Kroc 看到麥當勞兄弟所經營的汽車餐廳,標榜著快速、方便和節省成本,要客人自行走到櫃檯點餐和付款,並使用即棄的餐具和包裝,Ray Kroc 靈機一觸,就說服了他們簽下合作合同,繼而引入更多商人出錢投資,發展連鎖加盟店業務。
如今惹來笑話的「金拱門」,看似充滿中國鄉土情懷,其實不是一個錯到離譜的名字,至少,如果 Ray Kroc 在世,相信他本人會拍掌稱許。當日 Ray Kroc 所遇見,由麥當勞兄弟所經營的麥當勞原店,本身並沒有今日舉世聞名的「M」字招牌,而「金拱門」其實比起「M」字招牌出現得更早,是更加老字號的麥當勞標誌。
在麥當勞發展早期,跟現在不同,主要顧客群是那些開著汽車,想快速買到食物的中產階層。要在公路上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就需要一個令人過目不忘的標誌。Ray Kroc 從教堂的十字架上得到啟發,將整個餐廳設計成一個巨型的黃金拱門(Golden Arch),讓人覺得麥當勞和教堂一樣,是人人都認識,人人都在此聚會的地方。「M」字除了代表麥當勞,也是由當年的「金拱門」逐漸符號化而來。
麥當勞兄弟創造的是一家餐廳,Ray Kroc 創造的卻是一門生意。其後成為麥當勞行政總裁的 Harry Sonneborn 當時提醒 Ray Kroc,真正的賺錢之道並不在快餐店本身,而是發展地產業務,做法是先買下有發展潛力的黃金地段,然後租給加盟店,以賺取穩定收入。鑑古知今,麥當勞今日之所以要變成「金拱門」,跟擁有地產、金融和電信業務資本的中資財團組成戰略伙伴,某程度上也是同一個原因:生意經從來不在薯條和漢堡包之上。
結果,一腔熱血,專心經營快餐店的麥當勞兄弟,下場相當悲慘。在 1961 年,Ray Kroc 不但功高蓋主,也成為美國的地產大亨。他決定從麥當勞兄弟手上買斷麥當勞,而麥當勞兄弟也再無反抗之力。根據協議,他們僅以 270 萬美元便將麥當勞公司的經營權售予 Ray Kroc,盛傳他們之間還有君子協議,麥當勞兄弟每年可以得到麥當勞總營業額的 1% 作為報酬 —— 以今日的麥當勞規模,是一筆每年過億美元的財產。但想當然,他們一分錢都沒收過。
過去大半個世紀,麥當勞幾乎不曾易名,相信會將這三個字拆下來換成「金拱門」的機會不大。「金拱門」下曾是一場巧取豪奪的生意競爭,這名字對 Ray Kroc 既無比重要同時也是一道瘡疤。在買斷麥當勞的經營權之後,他甚至趕盡殺絕,要求麥當勞兄弟將他們的餐廳改名,不容許他們繼續以麥當勞的名義開店。麥當勞從此至今只改過一次名,就是麥當勞兄弟的「大 M 餐廳(The Big M)」,然而,Ray Kroc 甚至在他們的原店附近另開一家新的麥當勞。麥當勞兄弟雖為麥當勞創辦人,但他們的「大 M 餐廳」卻完全被視為麥當勞的翻版,最終在 1972 年結業收場。
雖然麥當勞(金拱門)在公佈易名消息後也隨即表示,麥當勞的業務一切如常。不過,作為全球最懂得操作特許經營的老行尊,為何時至今日才會在中國放棄盈利有限的直營模式,轉型與中資財團合伙?很明顯是當初連麥當勞都憂慮在中國過早實行特許經營,其分店的食物和管理質素都會不達標,對全球形象會有損害。正如當年麥當勞兄弟與 Ray Kroc 反目成仇,除了雙方經營理念不同,據聞導火線之一是 Ray Kroc 為了謀取暴利,擅自在其他分店用了即溶奶昔沖劑來取代真正的奶昔,降低了麥當勞的食物品質和聲譽。去年上映的「大創業家」亦正正將此事改編上銀幕,視為雙方關係破裂的開始。當時,兩兄弟已不願承認這是他們所創辦的麥當勞,卻已無力阻擋 Ray Kroc 在全美國都架起「金拱門」的巨大野心。
或者,「金拱門」這名字真會讓人覺得有山寨味,但別忘記,現在遍及全球的麥當勞,也是世上最大的山寨快餐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