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眼:「刪除人生」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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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劇「刪除人生(dele)」由菅田將暉和山田孝之雙主演;圖為劇照。

要數今季最受注目的日劇,雖然離不開石原里美主演的「高嶺之花」,但實情只是老牌編劇野島伸司的舊酒新瓶,劇本陳腐,完全是自瀆其 90 年代成名經典「101 次求婚」,一劇之本,卻將廿多年前的社會、家庭和婚姻觀念照抄一遍,誠意欠奉之餘,只顯得當年名匠或已技窮。

但一如期待,菅田將暉和山田孝之雙主演的「刪除人生(dele)」 並沒讓人失望。

跟「高嶺之花」相反,「刪除人生」的劇本是一個合時的嶄新嘗試,題材冷門,卻同時沿襲不少主流日劇元素,複雜得來容易入口。它所描述的,是一個附屬於律師事務所的分支部門「dele.LIFE」,運作形式類似黑客,但擁有職業操守,專門在委託人過身之後用最快速度 delete 其電子產品上的重要資料,以免訊息曝光或被他人盜走。不曉得現實中是否有這種替人善後的黑客,但無疑是一個配合時代和科技發展的衍生職業。

日劇「刪除人生」 劇照。

有趣的是,「dele.LIFE」為每個委託人都設定了死亡預警機制,一般在 36 或 48 小時內,只要沒碰過手機、電腦,警號就會像「長者平安鐘」一樣響起,代表委託人可能遭遇不測,「dele.LIFE」會打電話或派人登門查證對方是否仍然在世。廿多年前,尚未出現雲端、社交網站甚至互聯網,根本無人會在生死之間想到這些事情,但在今日,只要連續 2 日不上線,你已經是個疑似死人。

原來,生還與否,死後善終,都離不開跟電子產品的連結。透過死亡預警機制,「dele.LIFE」往往是故事中最先發現當事人死亡的監察機關。某人死了,不相往來的鄰居可能要等對方屍體發臭才知道,父母或朋友亦可能在幾天後才會起疑,但素未謀面的黑客馬上就知道了。

因此,表面上雖在描寫奇特新穎的善終服務,其實「刪除人生」也是一套社會派偵探小說的變奏。隨著委託人的死亡預警,黑客和跑腿二人組奉召出動,明查暗訪,並接觸事主的家人和朋友,以證實對方是否過身。然後,就像偵探一樣偶然揭發了一宗離奇命案。是自殺、謀殺還是另有隱情?當然少不得委託人早在手機或電郵留下的關鍵「死亡訊息」。

有死者,不一定有凶手,卻一定有親人。因為在法律上,委託人過身需要聯絡家屬,而情感上,那些需要在死後即時 delete 的資料,也多數跟最親密的人有關。對上一代人而言,人都死了,還有甚麼身外之物值得記掛?「刪除人生」所說的剛好相反,在今日,手機上的電郵、照片或通訊紀錄,有人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緊要,萬一被偷走,甚至會在過身之後連累親人。確保 delete 這些資料的執念,說穿了,其實是一份辭世時帶不走的掛念。

日劇「刪除人生」劇照。

且說「刪除人生」本身就是一個長篇小說和電視連續劇的合作計劃,同名小說由推理小說家本多孝好執筆,而編劇團隊則更驚艷,除了專寫刑警劇的德永富彥,還有我相當欣賞的金城一紀。沒錯,故事中的「dele.LIFE」是二人組合,「刪除人生」也是,因為兩大主腦本多孝好和金城一紀,其實是慶應法學部的同班同學。

並不否認菅田將暉和山田孝之演得好,但其實,是劇本寫得更好。而且,像「刪除人生」所著力描寫的倫理道德衝突,本身就是金城一紀最擅長書寫的題材。早在 2000 年的出道小說 GO,主人公(翌年被改編為電影「GO!大暴走」,由窪塚洋介飾演)就因為父親的國籍而成為一名在日韓國人、被社會排斥的邊緣人。當年的故事,有著鮮明的自傳色彩,金城一紀本身就是在日韓國人,對於倫理的纏繞,血緣和國籍的束縛,與生俱來就遊走於灰色地帶的他,無疑比別人感受更深。

同樣地,金城一紀的作品,過去都在我記憶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譬如「Go!大暴走」窪塚洋介跳下路軌跟地下鐵鬥快的那一幕,還有「靈異界限(BORDER)」的結局裡,小栗旬是否真的故意鬆開手,跨過了刑警的道德界線,成為一名殺人犯呢?

想來,「靈異界限」的故事,是透過刑警的陰陽眼,見證人們死後對現世難以消弭的妄執。或者,「刪除人生」想描述的,正是一個跟前作不一樣的,把存有抹去的死後世界。

※ 此欄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

專欄作家、文藝雜誌主編。旅居台北多年,曾獲香港中文文學創作獎冠軍、青年文學獎等。已出版長篇小說包括「廢氣團」、「沼氣團」、「小霸王」、「赤神傳」及短篇集「紙烏鴉」、「獅人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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