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顧老店行動救不了老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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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都市發展,有特色的商店,在香港買少見少。

過去十幾年間,我們城市中老店一間接一間倒閉,小店苦苦掙扎求存,民間不時有「光顧老店」的行動,期望力挽狂瀾,擋住歷史洪流。紐約保育人士兼作家 Jeremiah Moss 卻分享經驗指,光顧老店固之然是好事,但這類行動其實無法挽救老店,還可能令我們放過「元兇」。

在 1990 年代,紐約 Bleecker Street 兩旁曾經開滿小店,有數十間獨立書店、性用品店、古董店和著名畫廊,為格林威治村(Greenwich Village)社區注入活力,但名牌時裝店 Marc Jacobs 在 2001 年進駐開始,小店林立的風光不再。之後 10 年間,業主開天殺價,有多達 44 間小店倒閉,讓路予名牌及連鎖品牌集團,如今區內有多達 4 分 1 的小店舖空置。

老店骨牌式倒閉,當然不是紐約獨有問題,全球大城市都出現類似現象,香港亦絕不例外。每當老店結業,大家就一窩蜂拍照懷緬,比較積極的,可能是叫大家多多光顧老店,支持小本經營,反對連鎖大財團的壟斷,但這樣可以留住小店了嗎?

自 2007 年起,Jeremiah Moss 投身紐約的社區保育運動,力圖挽救消失中的老店,他以經驗和觀察寫成著作 Vanishing New York: How a Great City Lost Its Soul,並且經營同名博客。他在 10 月 15 日博客文章 The Trouble with “Shop Local” 中,開宗明義叫大家反思類似「光顧老店」的行動,並為此接受 Vox 記者 Rebecca Jennings 訪問,詳細闡述背後理念。

新自由主義之禍

Moss 強調光顧老店及小店當然值得鼓勵,亦確實可以支援小商戶和社區,但老店不會因為市民多買幾件商品而免於倒閉,因為真正令小商戶撐不過去的,是缺乏監管而沒有節制的自由市場,政府還在政策上向發展商傾斜,提供各類優惠,這才是老店消失的元兇。

這種奉信市場機制、反對政府監管、推行大規模私有化計劃的取向,被學界稱為新自由主義(Neo-liberalism)。紐約市政府自 1970 年代起,便採取這套策略解決財政危機,正如香港政府把公營商場大規模私有化,紐約政府同樣有類似的私有化舉措。政府運作仿如企業,傾向大財團利益,把原先運用在弱勢社群的公帑,以不同的稅務減免或獎勵措施令發展商受益。

這套政治經濟邏輯,由前紐約市長 Ed Koch 開始推行,美國總統列根跟隨以此為國策,加上英國首相戴卓爾夫人奉之為圭臬,令新自由主義在全球蔚為成風。這種政策改變城市原貌,導致舊區租金上升,低收入居民和老商店被趕走後,由高收入人士遷入,形成舊區的「士紳化」(Gentrification)現象,成為紐約、香港等國際城市普遍存在的問題。

Moss 指出,在老店消失後,取而代之的大型商場商戶,其實難以取代原來的老店。因為商場租約年期非常短暫,很多約莫只有 1 年,令小店沒有足夠時間與社區建立緊密聯繫,結果更難以立足,原來的社區網絡瓦解後,很難以商場商戶修補。

不應把責任轉移在個人身上

職是之故,小商戶無法生存的癥結,不在於我們光顧多少,在於政府放寬監管,容讓業主以自由市場為由,大條道理任意加租而不受約束,但 Moss 批評這種「自由市場」其實並不自由,因為政府同時會利用徵地,奪去市民的私有財產,轉交予發展商,所謂「自由」是自打嘴巴。譬如香港亦有公營機構市區重建局,專責舊區重建,所得地皮大部分都成為發展商地產項目,俗稱「囍帖街」的發展爭議是其中一例。

Moss 觀察發現,在紐約肆意加租趕絕小商戶,通常都是新一代的大業主,杜林普女婿的庫什納家族(Kushners)是其中之一,透過對沖基金致富後進軍地產,購入大批物業後把居民和小店趕走。

假如我們只是呼籲大家多光顧老店,而不多提老店消失的幕後兇手,其實變相轉移視線,把責任歸咎於小市民個人身上,彷彿一切都是我們未有光顧老店之過:「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多到樓下的老店購物,他們或者能夠生存下來。」

事實是,你個人的消費決定救不了老店,把個人消費因素放得無限大,最終導致市民難以集體行動,沒有把矛頭指向政府。大家最終只會各家自掃門前雪,淪為純粹的消費者,而不是參與公共事務的公民,就正如戴卓爾夫人的名言:「沒有社會這回事!只有男人、女人和家庭。」

Moss 認為,當務之急在於再次團結眾人,互相連繫,當政府和政客呼籲大家多多支持老店和小店時,我們亦必須抗衡這套保育論述,重申政府在其中的責任。政府徵收土地的公權力,至少應該是用於公共事務,興辦醫院或學校,而不是把土地讓予私人發展商,興建大型豪宅。

老店消失大多是政策所造成,而不是自然或意外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