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國兩制在秦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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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學者胡川安指出,早於戰國時期秦國已試行一國兩制,不過無好下場。 圖片來源:China Photos/Getty Images

一國兩制並非中國獨有,亦非新鮮產物,甚至早於戰國時期已見概念雛型。台灣國立中央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胡川安在編著的「重新思考皇帝:從秦始皇到末代皇帝」其中一章提及,秦國能夠躋身強國,主要得力於編戶齊民和殖民政策,佔據戰略要塞成都平原,並一度在蜀地實行「一國兩制」半個世紀,藉其豐足資源富民繕兵,再以此為據點逐步吞併楚國,奠定霸權。

「建立皇帝制度的人:始皇帝與他的帝國」一文中,胡川安提到秦孝公厲行商鞅變法,造就秦軍壯大,令惠文王得以圖謀東方。當時秦國位處陝西渭水流域,東接魏、韓,西鄰緜諸、烏氏,北至義渠、朐衍,南及楚國、巴、蜀,當中以蜀「其國富饒」,秦將司馬錯力主侵蜀:「得其地足以廣國,取其財足以富民繕兵」,「拔一國而天下不以為暴,利盡西海而天下不以為貪」,富國、廣地、強兵「三資者備而王隨之矣」,加上巴、苴與蜀國相爭,雙方各求助於秦,出師「又有禁暴止亂之名」,故此「不如伐蜀」。進言獲惠文王首肯,南進遂成國策。

「尋求一個廣大的腹地以增加自身的後援基礎,打破七雄在政治、經濟與軍事的均勢狀態,即為秦國欲統一天下的關鍵。」其中,成都平原是為兵家必爭要塞,秦楚皆多番經略此地,由此可知。最終惠文王假意與苴、蜀雙方結盟,借道苴國突破劍門天險,攻陷蜀都成都之後,悔約揮軍苴、巴兩國,一舉收攬四川盆地一帶。

成都平原離秦都近千公里,相隔漢中楚地,又有秦嶺、巴山之阻,其相距之遙、規模之大、文化之異,未曾見於戰國七雄的管治經驗,羈縻政策遂成緩衝方案:惠文王封巴王為「君長」,貶蜀王公子通為侯,保留地方勢力,派駐秦官張若為蜀國守攝政,秦王則享名義治權。雖為傀儡政權,但在一國兩制之下,蜀地不行秦土地法,巴蜀地主擁地多寡不受齊民編戶所限,亦毋須服從郡縣的經界,甚至山澤鹽鐵之利亦為民間包攬,非按秦例國家專營,學者劉仲敬就以香港比擬「巴蜀特區」,將商人巴寡婦清和卓王孫喻作「巴蜀李嘉誠」。而蜀土富庶,物產豐盈,躬耕走販足以安居,生活方式與社會文化截然迥異於徭役苛刻、窮兵黷武的秦國模式。不少秦官事蜀數年,聯同蜀侯造反,除利益算計外,或許亦有其深層次原因。

不過,秦國歷經變法已脫胎成中央集權國家,「一國兩制促使地方與中央始終處於緊張關係」,約莫五十年後,秦以蜀侯謀反為名出兵鎮壓,成都平原舊勢力被清洗,當地徹底殖民。胡川安指出,四川作為秦國殖民地,改造第一步在於築城,相當於設置直轄縣,隸屬國君管理,並囤兵戍守,以便東進侵擾楚國,亦防蜀人叛亂;秦國又將本國經濟制度施行於成都平原,以官營手工業取代當地經濟活動,由林礦、貨幣、農具到兵器、磚瓦、陶器等資源皆由政府壟斷出產。此外,昭襄王耗費大量當地人力物力,命蜀郡太守李冰築都江堰,一方面治洪以增糧產,開墾「天府」,供給軍輸,另一方面闢岷江水路,接駁成都,方便運兵載物。後來嬴政滅楚,正是因四川地理之便,從長江上游兩路出兵中游楚國。

「重新思考皇帝」書封。

換血亦是殖民政策之一。鑑於蜀地「戎伯尚強」,秦國剷除地方豪族,頒令移風易俗,又積極徙民至川蜀一帶,以壯秦人勢力,而吞併六國之後,更將四川殖民模式推行全國。徙民目的有三:政治方面,遷走地方豪強及政治犯,削弱其影響力;經濟方面,徙置之地富含礦藏,動員移民開發;國防方面,則有實邊及實都兩種需要。秦始皇將六國人民大規模遷徙至臨邛、葭萌、房陵和嚴道等成都平原邊陲之地,就有換血、戍邊及闢林開礦的考慮。

「讓秦國贏得六國戰爭的方法在於商鞅變法後的政治與社會基礎,後來秦透過蜀地的殖民政策,完全可以利用當地的經濟資源,讓它成為超級大國,無人可敵,六國對於秦來說已經是囊中物,攻克只是時間的問題。」其興也勃,其亡也忽;強秦天下,不過半世。所謂「五十年不變」期間,三代蜀侯盡皆叛秦,不啻勾結外部勢力(西南丹、犁部落),隨同蜀侯煇起事二十七名大臣之中,大部分更是秦人。如此是否意味蜀地一國兩制早已預示六國大叛亂,成也殖民敗也殖民?相信巴蜀特區人民相當有發言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