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思暮想的「正常」生活,真的會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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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防範武漢肺炎,一對荷蘭新手父母只能透過窗戶接受家人的祝賀。 圖片來源:Robin Utretcht/Echoes Wire/Barcroft Media via Getty Images

2019 年到 2020 年,對許多人來說,世界實在變了樣。在一個「不正常」的世界裡,不少人渴望回到「一切如常」的日子,但到底,甚麼是正常?大家真的想念滿街遊客、天天逼巴士地鐵上班的日子嗎?如果日常才是問題所在,那我們又如何決定新常態該長甚麼樣子?這一切,或應從「正常」的定義談起。

翻閱字典,「正常」的詞義是「依循一種定型、標準、或一般模式」。那這種定型或基準從何而來、「不正常」是否必然次等?對哲學家 Charles Scott 而言,「正常」的概念不過是權力的工具,透過定義來切割和區分不同的人和事。在「正常」概念的加持下,客觀的描述往往被加上前設:比方說,當大部分人假定異性戀才是預設性向,同性戀者的「不同」就帶上了負面意味。

詭異的是,社會並不總是鼓勵人們成為主流。在美國,過重是常態,而醫學界卻希望人們反其道而行。何時跟大隊,何時失常,才稱得上合適?根據社會科學家 Allan Horwitz 的觀點,大部分時候,社會根本沒有一套完整規條。

統計學最為直接:大多數,就是正常。據此定義,沒有人能在所有方面都成為真正的「正常人」。可是,人畢竟是社交動物,大部分人都希望自己能被視為社群一部分,若「大多數」就是正常,而不正常就自動降為次等公民,則非常危險。Horwitz 以 1930 到 40 年代的納粹德國作例子:當時大多數人都支持種族滅絕及歧視政策。今天,我們明白該制度有多扭曲 —— 那在當時,納粹主義又是否能夠被歸類為「正常」?

以一種理想主義定義「正常」,又是否可行?Normal 一詞來自拉丁文 norma,是木匠用以得出完美角度的測量工具。根據字義,若實行「正常」準則,就能複製出一套理想的模式。以此角度分析納粹德國的例子,種族歧視的思維只能道出大部分人的不正常;無論善舉多麼罕有,我們亦會認為那才是「正常」。當然,何謂「理想」,多半是個人價值判斷。若要以大眾利益來定好壞,就要參考演化科學:正如人類的身體結構,是在自然淘汰的過程中塑造而成,我們的社會亦能照樣以「適者生存」的功利角度演化嗎?為競爭過程定準則,就被視為協助整個人類族群千秋萬代的手段。

既然正常定義那麼含糊,當我們想念「正常生活」,到底在想念甚麼?許多人或者在尋找一種安全感、一種家的感覺。英語中意指「懷舊」的字詞 nostalgia,由瑞士醫生 Johannes Hofer 創作,兩個希臘文字 nostos(回家)與 algos(渴望)加起來,本指對一個地方的懷緬,後來成為對另一時空的想念 —— 尤其是從未存在的時空。

精神分析師 Mario Jacoby 在著作中指出,人們傾向理想化曾經的「日常」,作為面對現實威脅的心理補償。我們或者在亂世中感覺異常,只因為被迫脫離正常;但 Jacoby 則認為,我們對「正常」的想像,是面對現實焦慮的副產品。畢竟,重新創造一個理想的環境,實在比懷緬一種從未存在的理想困難太多。這也解釋了為何在逆境中,大家都喜歡以「只要熬過去,一切就會跟以前一樣」勉勵自己:雖然不曉得明天長甚麼模樣,我們還是喜歡以熟悉的舊日去想像將來的美好。

但事實上,未來社會是否真能「一切如常」?一場疫症,不但掀起現代社會的紛擾,更讓我們領略到大自然反擊的威力:在過往 5 億年間,地球經歷了 5 次大滅絕,有科學家相信我們正經歷第 6 次滅絕。在極端天氣、物種滅絕的嚴峻環境中,人類甚至不一定能永遠雄霸地球。足以滅頂的風浪一波接一波,全球人類將繼續面對不可知的挑戰,我們永遠不會真正「準備好」—— 只能以對「正常」的反思及盼望,繼續竭力創造生存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