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政必亡」已不合時宜?

A+A-
1991 年 8 月 19 日,蘇聯共產黨中的強硬派不滿戈爾巴喬夫的改革路線,發動政變。時任俄羅斯聯邦總統葉利欽於莫斯科白宮內呼籲人們罷工抗議。有民眾上街,在白宮附近築起路障,阻止政變軍隊駛近。而這場本想阻止蘇聯分裂的失敗政變,最終反而促成蘇聯於同年 12 月 26 日正式解體。烏克蘭首任總統克拉夫丘克就把這一連串發展,稱之為「帝國的葬禮」。 圖片來源:ALEXANDER NEMENOV/AFP via Getty Images

在古代,改朝換代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中國最後一個王朝清朝,即使自中葉起已積弱,都長達 276 年,而歷史最長的周朝更號稱有 800 年歷史。可是,現代的專制政體即使手握軍火大砲,與人民的武力更懸殊,卻比古代脆弱得多,不計沙地等石油王國,壽命最長的專制國家是蘇聯,若從 1917 年十月革命計起,只有 74 年歷史。

哥倫比亞大學政治系教授 Andrew Nathan歸納,指有四個因素令專制國家比民主國家來得脆弱,分別是:一、政權認受性不足;二、過度倚賴鎮壓;三、決策權過分集中,以及;四、人事壓倒制度。例如上世紀 80 年代,海地因愛滋病而經濟崩潰,政權認受性完全破產,鎮壓部隊也倒戈,杜瓦利埃的獨裁政權很快就覆亡;08 年金融海嘯也促成了阿拉伯之春。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政治學教授 Barbara Geddes 分析指出,大部分專制政權,都是亡於政變,因為獨裁者和執政集團未能建立一套權力分享機制。軍人政府最易倒台,因為他們手握軍權,即使倒台,也更易與新政府達成自保協議;而一黨專政最穩定,因為他們的管治最制度化。

可是,近年愈來愈多政治學家,包括 Nathan本身,都著手研究「威權韌性」(authoritarian resilience),專政政權有學習能力,能夠修正前人所犯的錯,「專政必亡」或者已經不合時宜。他以中國為例,指當地建立出一個集體管治制度,包括繼承人等問題也會集體磋商,而且政府能吸納和統戰民間精英。香港科技大學社會科學部主任唐文方認為,中共善於動員群眾,鼓動民粹來為自己建立政權認受性。

對於中共是否會與包括蘇聯等其他已倒台的專制政權不同,知名政治學家裴敏欣幾年前就在期刊 Journal of Democracy 發表看法。他提到「中等收入陷阱」(Middle income trap),當發展中國家經濟進步到一定水平,工資就會上漲,生產成本上升,大大削弱競爭力,但又未能轉型到高增值產業,夾在中等收入當中。要達到經濟轉型,特別發展創科和金融,就需要健全法制,保障產權和投資者權益。已故政治學大師 Samuel Huntington 的著作 The Third Wave 提過,民主化通常在國家處於中等收入狀態時發生,太窮的話,社經條件還未能配合。根據世界銀行於 2018 年的數字,以購買力平價計算,中國的人均國內生產總值是 15,376 美元,數字與台灣民主轉型時相約,稍低於 1991 年蘇聯倒台時的 18,128 美元。英國廣播公司(BBC)的報道提到,武漢肺炎疫情重創中國出口和內需,或會阻礙中國跨越中等收入陷阱。

裴敏欣指出,政權沒落前,會有四大先兆:意識形態退卻、經濟表現回落、貪污問題嚴重和權力鬥爭加劇。他的文章 2016 年出版時,中國正經歷浩大的打貪運動,地方政府債務也急劇攀升;及後 2018 年,中國通過憲法修正案,撤消國家主席和副主席任期限制規定,衝擊過往的繼承人制度。不過,政權更替,也不代表會民主轉型,例如蘇聯倒台後還不到 10 年,就迎來普京年代;當然,上述只是政治學的歷史統計分析,未來還是由人去開創,未必會合乎大眾預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