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學家港督:寶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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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寧肖像(局部)。 圖片來源:National Portrait Gallery, London

在 19 世紀開埠初期,香港已經發展成為一個華洋雜處的國際港口,不單止有廣東華人、英國白人,還有葡國人、巴斯人、猶太人、印度人等族群聚居,行政首長要跟各界打好關係,需要具備優秀的語文能力。香港曾經出過戴維斯和金文泰等數任漢學家港督,但達到語言學家級數的,或許只有一個,就是號稱懂得 200 種語言的香港第四任港督寶寧(Sir John Bowring,又譯寶靈、包令)。

1792 年,寶寧於英國西南部德文郡(Devon)一個經營羊毛生意的家庭出生。他 13 歲時就在父親的羊毛公司做文員,後來到當地一間公司的會計房打工。這兩份工作都需要接觸很多外地商人,因此他能熟習不同語言。1811 年寶寧到倫敦工作,第一次得到前往西班牙公幹的機會,當時他已經能操流利西班牙文。他往後周遊歐洲列國,如法國、葡萄牙、德國、俄羅斯和斯堪的納維亞半島,旅途中精進各國語文。

1820 年,他出版第一本著作「俄國詩人式樣」(Specimens of the Russian Poets),並在同年遇上英國哲學家邊沁(Jeremy Bentham)。接著短短 10 年之內,他出版至少 8 本翻譯著作,包括德文、荷文、西班牙文、波蘭文和匈牙利文的文學作品,又撰寫了兩本自己創作的詩歌集;1829 年他獲格羅寧根大學授予法學博士學位。他也在這段時期開始踏足政界,1824 年在邊沁創立的「西敏評論」(Westminster Review)擔當政治版主編,慢慢成為知名的政治經濟評論家。

到 19 世紀 30、40 年代,寶寧透過邊沁的人脈打入英國建制,多次參與官方委員會;1832 年邊沁逝世,寶寧又繼承了其著作的出版權,因而獲得鉅額收入。他先後成為代表基爾馬諾克和博爾頓選區的下議院議員,總計歷時 12 年。在議會時,他被視為激進派一員,支持工人主導的「憲章運動」(Chartism),爭取 21 歲或以上的男子都享有普選權,同時聲援各地廢奴主義運動;而在經濟層面,他則支持自由貿易和市場經濟。

1849 年,寶寧的命運與香港開始交織,並完全改寫這個東方港口的發展軌跡。在 40 年代末,他在威爾斯的工廠投資完全失敗,賠光前半生的積蓄。這時候,外交大臣巴麥尊勳爵(Viscount Palmerston)邀請他到廣州出任英國駐華公使一職,年薪 1,800 鎊,當時他已經年屆 57。到 1854 年,他再上一層樓,獲委任為香港總督兼英國駐華商務總監,接替文咸爵士(Sir George Bonham)。而在此之前,文咸已因為身體抱恙而經常休假,由寶寧在港代辦商務總監職務。

英國殖民史學家韋爾許(Frank Welsh)在著作「香港史」(A History of Hong Kong)指出,輝格黨(whigs)重返執政地位,令到寶寧贏得任命機會。寶寧當時已在歐洲享負盛名,不過同時招惹不少敵人,社會家馬提紐(Harriet Martineau)形容他滿口謊言,喜歡自吹自擂,不會為英國利益辦事。韋爾許評價指,前兩任港督戴維斯和文咸都喜惡分明,而且反映在其管治風格之中,但兩人夾在倫敦白廳和殖民地居民之間,個人影響力十分有限,寶寧卻是真正為香港帶來關鍵改變。

畫家描繪的亞羅號事件。 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寶寧任內發生了兩件大事件。第一宗是「亞羅號事件」(Arrow Incident),1856 年 10 月 8 日,清朝水師在商船亞羅號進行搜查,拘捕船上 12 名涉嫌走私的中國水手,並撕下船上的英國國旗(船長為愛爾蘭人)。寶寧極力爭取以此為藉口開戰,一口氣解決過去懸而不決的廣州入城問題,並向兩廣總督葉名琛發照會:「如不速為彌補,自飭本國水師,將和約缺陷補足。」葉名琛拒絕賠償和道歉,最終寶寧勒令英軍入侵珠江口,炮轟總督衙門,打開第二次鴉片戰爭序幕。

寶寧的舉動在國內掀起極大爭議。保守黨人和反戰主義者批評寶寧以小反大,開展了一場不公義戰爭。而在香港,華人社會當然也有不滿。1857 年 1 月 15 日,戰爭期間,發生了另一大事「裕成辦館毒麵包案」,數百名居港洋人砷中毒,後來發現裕成辦館的麵包含大量砒霜。當時有憤怒的洋人要求抓捕所有華人居民,又有人要求把疑兇送上軍事法庭。寶寧一方面宣佈華人社區戒嚴,同時堅持案件交由陪審團裁定,最終辦館老闆張霈霖被判無罪,震驚居港洋人社群。

第二次鴉片戰爭的結果是滿清慘敗,被迫簽下「北京條約」,其中一條是割讓九龍半島予英國,改變了香港的命運。除此之外,寶寧還進行一些社會改革,韋爾許形容他是一位「堅定的民主派和改革者」(a convinced democrats and reformer),希望帶領香港走進一個更自由的社會。他任內容許華人出任陪審員和律師,甚至建議增設 3 名非官守立法會議員,由香港居民不分種族投票普選產生,這個激進建議當然被推翻。

寶寧任內也有一些民生建設,今天鵝頸一帶,當年叫作「寶寧城」(Bowrington),正是由他力主造地興建。他同時極力改善水利,開通「寶靈頓運河」,紓緩黃泥涌洪水問題,又建立商用的公共供水體系。另外,他不顧商家反對,引入「1856 年建築物和滋擾條例」(Buildings and Nuisances Ordinance, No. 8 of 1856),要求確保街頭通風整潔,又要加入水廁。作為學者,他又積極辦學,任內香港學生數目大增 10 倍。

不過,寶寧激進的性格和方案,令他與殖民地部,乃至港英內部的官員都不和,例如曾經與被喻為大貪官的副總督威廉堅(William Caine)爭權。1858 年,寶寧夫人因為砷中毒後遺症逝世,令他深受打擊,而他自己中毒後身體也不如從前;任內的打貪活動又使港英政府四分五裂。在 1859 年,寶寧卸下港督一職。他回國後繼續學術生涯,把自己在遠東的見聞輯錄成書,例如在 1868 年翻譯清代名著「花箋記」(The Flowery Scroll),至今仍為學者所研究

1872 年,寶寧在家鄉病逝。至於到底他懂得多少語言,他的傳記作家都認為 100 種是誇大了,但他至少可以流利講 8 種,另加書寫 7 種,同時另外熟知 25 種。毫無疑問,寶寧是歷代港督中,語言天分最為超卓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