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發展過程中,狩獵採集(hunter-gatherer)社會出現得比農業社會早,大約 12,000 年前新石器時代開始,農業才正式發展。過往「女性負責採集、男性負責狩獵」的性別分工,是我們對狩獵採集社會常見觀念,但說法向來缺乏實證支持。生物人類學家 Cara Wall-Scheffler 等一眾學者,近期在學術期刊 PLOS ONE 發表研究,重新調查狩獵社會的民族誌,發現當中有 79% 都記載女性從事狩獵活動,全都有數據支持。
為何會出現「男性狩獵假說」?懷俄明大學人類學教授 Robert Kelly 指,目前科學界大致相信狩獵採集社會裡大多數分工是男獵女採,只有極少數例外。他相信,這種觀念之所以形成,是因為實地考察人員「沒有在觀察報告中,就女性狩獵做過有系統的『統計』」,因此看過這些研究報告的人都內化「男性狩獵」的假說。是次研究合著者之一 Wall-Scheffler 便決定重新追溯到 1800 年,從全球 1,400 多個人類社會民族誌當中,找出 63 篇有明確狩獵數據的文獻重新審視。她重申:「我們的目標是透過這些群體的原始民族誌追本溯源,察看他們狩獵策略的實際紀錄。」
研究證實,63 個不同狩獵社會中,有 50 個(79%)記錄了女性狩獵,當中有 41 個還劃分了兩種狩獵行為:有計劃,還是隨機獵殺,而有計劃的獵殺行為出現在 36 個社會。此類社會的女性會獵殺不同大小的獵物,並以獵殺大型獵物為主;而且當中有 18 個社會的女性狩獵期間會帶同兒童。此外,一些狩獵採集社會更反映女性會應用更多種類的狩獵工具,例如菲律賓的阿埃塔人(Agta),男性獵者非常依賴弓箭,女性則會用刀,或結合弓箭交替使用。
Wall-Scheffler 沒有預計過會找到這麼強而有力的證據,這些狩獵女性「大部分時間都有狩獵目標,還擁有自己的狩獵工具,也有自己的武器喜好」,而非隨機獵殺動物。她還說:「大多數重視狩獵的社會都會訓練女性自製捕獵工具。」Kelly 則補充,1980 年代其實早有大堆研究資料描述女性的狩獵活動。當時愈來愈多女性投身人類學研究領域,有別於男性前輩,她們在研究狩獵採集社會時,發現更多女性獵人的身影。是次研究更在史前社會的採樣中,發現 3 分 1 社會的女性會狩獵大型獵物。這一重大發現,否定以往大家對大型獵物捕獵者的性別定型。
儘管如此,另一名人類學家 Vivek Venkataraman 認為,研究只翻查有明確狩獵記錄與狩獵者身分的民族誌,結果只調查 63 個社群,採樣數量似乎不太足夠。韋恩州立大學人類學家 Randy Haas 卻認為,數據不是愈多愈好,篩選高質素樣本進行分析反倒更可靠。他以自身經驗為例,狩獵大型動物只靠男性的普遍認知,或會削弱研究人員的判斷能力。
2018 年,Haas 團隊在秘魯發現了一副 9,000 年古老遺骸,陪葬的狩獵工具也異常的多。「我們都假設此人是男性。每個人都說著同樣的話,『這太神奇了。他一定是偉大的獵人,偉大的戰士。也許他是一名酋長!』」Haas 本來也毫無置疑,但約一週後,專家評估了骸骨的骨骼結構,分析結果卻顯示這是屬於一名女性的遺骸。他們再從遺骸牙齒琺瑯質抽取蛋白質進行分析,證實這個偉大的獵人是一名女性。他們隨即翻查過去 70 年美洲各地同類研究的記錄,最後在 27 個埋有狩獵工具的墓地中,發現 11 個葬有女性。
另外,Haas 團隊重新分析挖掘結果,原來在 1970 年代,科學家曾經發現一具已有 11,000 年歷史的女性遺骸,但挖掘古墓的團隊無視這個線索。這具遺骸的頭下葬有尖石,當時的研究報告描述:「如果這塊尖石與男性有關,我們會判斷這是狩獵武器。但畢竟這是一具女性遺骸,那烹飪工具才是更合理的推測。」這個案例再次說明,當每人都覺得獵人理所當然是男性,結果就再沒有人重新驗證「男性獵人」假說的真偽。Wall-Scheffler 認為:「先入為主確實會影響研究結果,我希望透過重新審視部分既有數據,看看可以從中提出甚麼新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