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巴氏:1994(17)——「未完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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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下午 1 時 38 分,還在公司。

有幅圖,星期一要交,本來已完成,但剛才飲水時飲得太急,咳了一下,還沒落入喉嚨而仍在口腔的水,被噴在那張已經畫好的圖上。

沒辦法,一定要重新畫過。

1 時,去工廠大廈食堂吃了一碟西炒飯喝了一杯凍奶茶,返回公司。

推開公司大門,傳來歌聲,是彭羚。我不算是她歌迷(我只迷王菲一個),但她的聲音,太易認。

「以為你走了。」說話的是 John,他是公司工程和維修部同事,負責替客戶裝夾萬維修夾萬。他年紀應該跟我差不多。

「有幅圖要畫,星期一一朝早要交給客。」我大聲地答,公司瀰漫著「愛過痛過亦願等」。

John 把 CD 機的聲量調低,「Sorry,剛才以為沒有人。」

「你繼續聽吧。」頓了一頓,再說:「聲量開大一點也沒所謂。做功課時我也習慣一邊聽歌。」

CD 機 Volume 提高了,但沒剛才那麼高,是一個既能清楚聽見彭羚歌聲,又不需要大聲喊出來就可以談話的 Volume。

公司面積不算大,John 工作的地方,就在我座位左邊,但因放了一排櫃,分隔開,他又經常外出工作,不常見到他,就算見到,只會打聲招呼。

2 時 25 分。畫好鉛筆稿。估計 4 時前一定可以完成。

我提醒自己,如果口渴要飲水,絕對不能面向著繪圖架。

CD 機附設的喇叭仍在傳來彭羚的歌聲。如果沒記錯,是「讓我跟你走」—— 其實一定不會記錯,畢竟聽見副歌部分彭羚在激昂地唱:「來讓我跟你走!」

「彭羚出了新碟?」我問。

「新曲加精選。」John 說,「放不進 CD 架。」他遞了一個長方形包裝的 CD 封套給我。那幾年,香港的 CD 包裝開始不同,例如張學友「餓狼傳說」,例如黎明「天地情緣」,但當然,只限於出名的歌手。

我揭著歌書。「你鍾意彭羚?」

「OK 的。」John 拿起樽裝水,飲了一啖,「很多歌手我都聽,尤其開工的時候,太悶,聽住歌,會好一點。」

情況就像我做功課,太悶,所以聽歌,聽王菲的歌,偶爾拿出歌書,揭一下,有提神作用。

但溫書時不能聽歌。始終我讀的科目,溫書大部分時候都需要背誦,而我習慣背誦時一定要讀出聲,一旦聽歌,會很干擾。

John 說:「你有聽彭羚?」

我說:「總有聽過,她的歌現在那麼紅,但我主要聽王菲。」我沒有說「我是王菲歌迷」。

「王菲好聽呀。不過她最近的歌太深,最近新出那一隻,封套上連相都沒有。」

John 這樣說,令我想起屋企那兩隻完完全全一模一樣的「胡思亂想」CD。隱隱作痛。

我沒說甚麼,只笑了笑。

「其實在聽歌方面我沒有甚麼愛好,女朋友聽甚麼,我就聽甚麼。好似這一隻彭羚,也是女朋友給我聽。」John 放下螺絲批,繼續說:「她一日到黑聽電台,買這隻碟,是因為她太鍾意『未完的小說』這首歌,她說是電台廣播劇主題曲。她甚至錄低這齣劇,迫我陪她一齊聽。」

我不常聽電台。如沒記錯,John 女朋友有聽和錄低翻聽的那一齣廣播劇,應該是「戀愛 1/2」。

「一起多久?」

「你指我和女朋友?大概三年。在自修室認識。」

我也有去自修室的習慣……

「會考,屋企人多,又嘈,溫不到書,所以去自修室,其實就算去到自修室也不是溫書…… 一早決定考完會考搵工做。」

「這裡是你第一份工?」

John 點頭。

如果 John 中五會考那年認識了女朋友,並已在一起三年 —— 他應該比我大一歲。

「你女朋友呢?讀書?」我不應該這樣問,因為根本與我無關。

「今年考 A-Level,之前剛剛放榜。」

原來跟我同年。

「成績好嗎?」

「4A1B。」John 說得很輕描淡寫,或許因為成績對於現在的他,已不代表甚麼,又或者,根本從來都不代表甚麼。

John 枱頭電話響起,他拿起聽筒,說了幾句後,ByeBye。

「我走了,她到了樓下。」他孭好袋,再說:「想聽歌的話,打開這個櫃,裡頭有其他CD。」

我點了一下頭,「今日有甚麼活動?」

「她買了戲飛,甚麼……『重慶森林』。她說是『阿飛正傳』導演新戲,唉,我最鬼怕。」

沒錯,『重慶森林』上映了,但我仍然未看。

剛才一直傾偈,面前的圖,還停留在只有鉛筆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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