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杜象到人工智能:有關「作者」身份的爭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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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月 12 日,美國參議院司法委員會知識產權小組就人工智能(AI)與版權問題召開聽證會,自由插畫師 Karla Ortiz 這位 Stability AI 版權集體訴訟的原告之一 ,在作供前翻過自己的塗鴉本。 圖片來源:Chip Somodevilla/Getty Images

在 19 世紀,人們會認為藝術家是「孤獨的天才」(lone genius),作品皆是他們豐富想像力的產物。每一筆觸、每粒音符、每個文字,都載有創作者獨特的印記。到 20 世紀,更多理論家和創作家開始反思何謂「作者」,而人工智能程式 ChatGPT 和 Midjourney 的誕生,又把討論更推進一步。澳洲阿德萊德大學創意技術教授 Thomas Hajdu 便爬梳「作者」身份的爭論史

現成品、無音、打碎重構 —— 20 世紀的探索

1917 年,法國藝術家杜象(Marcel Duchamp)在紐約一家連鎖店買了個陶瓷小便池,並起名為「噴泉」(the Fountain),再加上署名「R. Mutt」,打算以作參與紐約中央大廈一場藝術展覽,但被拒絕。最終「噴泉」成為 20 世紀其中一件最重要的「藝術品」,啟發了無數當代藝術家。杜象主張藝術不受傳統工藝的限制,而是可以源於人們的選擇和呈現,「噴泉」則令人們要根本地反思作者與藝術的關係。

在杜象之後,音樂家約翰.基治(John Cage)和作家威廉.柏洛茲(William S. Burroughs)等藝術家也探索嶄新的藝術理論和方法,如偶然主義(aleatoricism)、切割技法(cut-up technique)和隨機性(randomness)等。1952 年,約翰.基治發表 4’33,作品沒有傳統定義上的音樂旋律,表演者保持沉默長達 4 分 33 秒。作品質疑音樂本身的定義,4’33 並非隨意的寂靜片段,當約翰.基治把那段時刻框定,便把聆聽轉化為創作過程。

威廉.柏洛茲則以切割技法,打破傳統的敘事模式,進一步探索非線性敘事之可能,並把「作者身份」的定義,擴展到把已有材料重新組合的人。在 1970 年代,英國傳奇音樂人大衛寶兒(David Bowie)就經常使用切割技法,把自己和他人的文字重新排列,過程中產生的碎片成為創作起點,結果產生出很多獨特而意想不到的歌詞,擺脫線性思維和傳統歌曲的俗套,其中代表作包括專輯 Diamond DogsYoung Americans 收錄的歌曲。

從著手勞動變成「策展人」—— AI 改變藝術家角色

Jason M. Allen 以 Midjourney 創作的「太空歌劇院」掀起爭議。 圖片來源:Jason Allen via Midjourney/Wikimedia Commons

現在,新科技再次挑戰作者的定義。去年 8 月,遊戲設計師 Jason M. Allen 憑藉以 Midjourney 創作的「太空歌劇院」(Théâtre D’opéra Spatial),贏得美國科羅拉多州博覽會藝術比賽頭獎。Hajdu 認為,Allen 的創意在於制定精確的提示,有效地引導、編輯 AI 產生圖像。在這種情況下,藝術家更像是複雜 AI 系統的指揮者,而此類「創作」則引發關於「作者身份」和作品「真實性」(authenticity)的種種爭論。

ChatGPT 和 Midjourney 走向主流之前,現代藝術家如 Laurie Anderson 已經利用機器學習(machine learning)技術進行創作。她的作品 Scroll(2021)就通過 AI,把宗教文本和她獨特的語言風格融合起來。無論是 Anderson 抑或 Allen 的例子,藝術家的角色就像一位策展人,寫作、繪畫或作曲等手工勞動,被一個持續的人機互動過程取代 —— 不斷改進指令、檢視、過濾和發現。

關於 AI 技術對藝術的影響,Hajdu 的態度相對正面。他認為觀眾即使沒有傳統的藝術技巧,也可以利用 AI 工具製作藝術,令創作過程民主化,讓更多人能參與其中,貢獻自己的觀點和想法。當藝術家不再是唯一的創作者,他們要繼續維持地位,就要有更多創新思維,為即將到來的世代做好準備。